囚春山: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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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下,慢条斯理地擦了手。

    “何事啊。”

    “父亲。”

    安仲德躬了躬身。他身形高大,可惜有些驼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平日里见了谁都弯腰屈膝的,丝毫不见吏部尚书的架子。

    此刻对着安惟演,他就更像是石狮子爪下的那颗球,圆滑得没半点棱角。

    前言后事,他几句低声交代尽了。

    “一个还未二十的小姑娘,救兄而已,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安惟演低着眼,缓着声擦手,“传讲出去,岂非显得我安家无量了。”

    “父亲,戚白商可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她已屡次坏我安家之事。蕲州来的人由她所救,那本账本,最早便是借由她的马车入了京。护国寺一行,未能将她与戚婉儿送上黄泉路,反而被她提前察觉,召去了京兆尹。重阳宴上,又是她顶替了戚婉儿,破了鲀鱼羹与春见雪兰的毒……”

    安仲德一面说着,一面显出几分面和目冷的笑来。

    他瞥向另一侧王公侯爵的席位里:“戚嘉学那样徒有才名的酸腐书生,也不知哪来的造化,竟能生出这样的女儿来。”

    “如此,确实了得。”

    “何况我还怀疑,谢清晏与戚家有意成婚,并非属意戚婉儿,而是对这个戚白商另眼相待。”安仲德低声,“若真如此,断了她这条牵系,兴许是比杀戚婉儿更好的结果。”

    “哦?”

    安惟演终于慢悠悠抬了眼,轻叹了声,“天下这般女子,向来少见,也不知是不是都过刚则命薄,望舒是,她亦然啊。”

    “……”

    提起早逝的妹妹,安仲德面色微黯,跟着也松了口气。

    父亲这话意思,显然默许他所为了。

    “大哥。”

    一道气虚声音,在安仲德身旁落了座。

    安仲德回身,望去:“仲雍,你身体不好,何不坐着休息?”

    与长兄不同,安仲雍面黄肌瘦,一看便是常年抱病的虚弱模样,只是今日他少有地面显急色:“那日去重阳宴的女眷,今日也都来了?”

    安仲德一愣:“应当吧。不过上京高门女眷众多,哪位身体不适,有个缺漏也正常。”话没说完,他就见安仲雍皱着眉,又回身四寻。

    安仲德有些奇了:“你今日突然要来,难道是为了找什么人?”

    跟着,他显出惊异笑色,“荒唐了半辈子,如今想起收心了?哪家女眷,叫你如此……”

    “大哥!”

    安仲雍略沉了气。

    只是不等再说,他便低声咳嗽起来。

    此刻,安仲德才瞥见他手中攥着的一方海棠帕子。

    “好好好,大哥的错,大哥不该同你开这等没分寸的玩笑。”安仲德没顾上,连忙抬手给安仲雍拍了拍后背,顺下气来。

    安仲雍停下咳嗽,迟疑张口:“大哥,你说,望舒的女儿,有没有可能还活在世……”

    兄弟两人正说着。

    身后,长席里低议声忽向下一压。

    安仲德有所察觉,随着众人,抬头望向社稷坛的宫殿高台上。

    一道着冕服的堂皇身影,正缓步步下长阶。

    那人本便生得神清骨秀,琨玉秋霜,天下一等一的好相貌,今时又着了堂皇冕服——

    冠垂七旒青玉珠,玄衣破王侯之例,游镌龙、山、火、华虫、宗彝五章,赤色绶带下悬山玄玉,而同色下裳外,佩金剑在旁。

    见谢清晏冕服下阶,神姿高彻,社稷坛外的一众官眷一时竟惊住了。

    直至不知由谁牵首作礼,长声而起。

    “贺镇国公。”

    众人醒神,纷纷随之:“贺镇国公……”

    谢清晏停在阶下,神容温润,不见半分年轻气盛、居功自矜,反倒是礼数周全,朝文武百官与王公侯爵三列一一回了礼。

    “蒙天子盛恩,谢过诸位。”

    谢清晏礼罢直身,席间众人眼巴巴等着看——

    长公主,宋家,戚家今日皆在。

    众人也好奇,谢清晏会先去哪一席见礼。

    席间正低声议着,长公主与戚家的可能性更大些,便见谢清晏动了身。

    众目睽睽,跟着便是一阵低声哗然。

    谢清晏步履所向、竟是安家之席。

    别说旁人,便是安仲德也露出了意外惊疑之色,他下意识扭头看向了父亲。

    却见安惟演同隔着过道后的宋仲儒一般,不见半点神动,像是没望见那道冕服身影朝安家步来似的。

    直至谢清晏到了席前,朝安惟演抬手作礼:“安太傅。”

    “喔,谢公。”

    安惟演似后知后觉,在已经起身的安仲德与安仲雍中间缓身站起,道:“老眼昏花,竟未见镇国公来了。谢公年少,莫与我这个老朽之士见怪啊。”

    谢清晏直回身:“太傅为国分忧,晚辈岂敢自居。”

    他眉眼间清和儒雅,声线散澹从容,不见分毫受了轻视的恼怒,倒是如惊石入渊海,而波澜不生。

    “……”

    安惟演叫皱纹和笑意藏住的眼缝张开,这一次,他目光在谢清晏身上停的时间格外地长。

    长风掠过社稷坛四方,秋凉萧索。

    安家席内,一老一少隔案对峙。一个老成持重,一个温和从容,眼神间却如刀光剑影,死寂无声。

    最后,还是旁边的安仲德先打破了寂静:“谢公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何谈吩咐,不过是晚辈的一个请求。”谢清晏清缓回眸,眼神定在了安仲德身上。

    他语气谦恭,眼神却相反:

    “我无意上京纷争,安大人可信否?”

    安仲德在谢清晏的眼神下,笑慢慢淡了:“便是我信,宋太师也不会信。”

    “你不信。”

    谢清晏微微摇头,和声似遗憾:“你不信,故而你先行、你先错。”

    安仲德的面色沉了下去。

    安惟演却在此时忽然慢悠悠地问:“仲德错在何处?”

    老头转身,扫过戚家。

    戚嘉学正不安地望着这儿,对上目光后,连忙一避,又转回来作礼。

    安惟演漠视过去,轻叹:“戚家先选了边,动了手。仲德行事,虽莽撞了些,却也是被逼之下的无奈之举啊。”

    “是,”谢清晏温和谦恭地笑,“戚家得咎应当,但有一个人,他不该动。”

    “……”

    安仲德的眼神彻底冷下来。

    他上前一步,侧拦在父亲与谢清晏之间,怒极反笑:“谢公,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要来威逼安家不成?”

    谢清晏身影岿然,神色亦不动:“何来威逼,是商议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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