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幻: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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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龄故去后,兴中大乱,庆德帝对莫同的纵容与包庇终于激起了满朝文武的不满,文臣对他口诛笔伐,武将与他离心离德,昔年陪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老臣们也纷纷挂印而去。

    兔走乌飞,日月如流,庆德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子嗣们却只顾着争权夺位。

    他的垂暮之年,虽未见风雨飘摇,却也暗流涌动。

    彰往察来,殷鉴不远。

    昔年的教训历历在目,后世之人无不引以为戒,修身慎行。

    登闻鼓之下,臣门若市,冠盖如云,在场诸人皆有职务在身,他们自诩清官,不求流芳百世,却也不愿背上“酷吏”的骂名,如莫同一般遗臭万年。

    日影西斜,风雪呼啸而过,赵琢脸上的焦灼之色溢于言表。

    他是都察院的最高长官,皇帝也还在边儿上看着,登闻鼓院自来由都察院所辖,他既来了,自然该由他发话,可如何发话却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若下令笞打冯高氏,势必臭名远扬,可先圣法度在前,他若坐视不理,又岂非渎职?

    下首的封敬倒是乐得轻松,微扬着吊梢眼,还不忘小声讥讽唐璎:“敲登闻鼓不是某人的拿手绝活儿吗?怎么?某人如今倒是不敢吭声了?”

    唐璎却无心与他对呛,兀自凝眉沉思着,须臾,她终于从近日一系列的怪事中捕捉到了一丝关键——

    兴中。

    黎珀自兴中而来,冯龄殁于兴中,就连舒太妃定居的锦州也毗邻兴中……

    这一切……很难说是巧合……

    而另一头。

    “裴大人——”赵琢阖上眼,

    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忍痛吩咐裴序,“动手吧。”

    裴序得了令,方要扶冯高氏趴下,却被一绯袍女官阻止——

    “大人且慢!”

    此言一出,赵琢猛地睁开眼,如获至宝般看向唐璎,瞳眸中闪烁着希冀。

    “寒英可有话要说?”

    唐璎颔首,方欲开口,封敬却讽笑道:“章大人身为御史,本是秩序的维护者,怎么?你这是想带头违纪?”

    言罢,却遭了赵琢一记眼刀。

    封敬默然闭嘴,一个转头,却发现诸臣工脸上俱写满了震然,正目含敬佩地看向章寒英,而圣上和姚副宪却并不意外,两道目光皆牢牢地锁在那赤霞般的女子身上,一个炽烈如火,一个泠寒如冰。

    “非也,先圣法度,贵在坚守。”

    女子的鹿眸坚定地回视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浅淡的笑——

    “既是太祖皇帝建国之初便立下的规矩,那该打还是得打,只是下官念及冯大人生前居功甚伟,冯夫人又年事已高,遂另想了一策,既不会乱了先贤法度,又能让忠臣遗孀免受体肤之苦。”

    黎靖北适时“哦”了一声,妖冶的狐媚中烟波流转,顺着她的话浅笑道:“章卿有何高见?”

    唐璎深吸一口气,敛眸铿声道——

    “削诰命,由诸臣工轮流代打。”

    她并未说出代打的缘由,此时此刻,众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一损俱损,满盘皆输。

    只要事情处理得当,缘由什么的倒也无关紧要了。

    黎靖北微一颔首,从善如流,“章卿此计甚好,朕倒是无甚异议,只是冯夫人和诸卿那头……”

    唐璎会意,俯身将冯高氏扶起,细声询问:“夫人意下如何?”

    冯高氏愣了愣,旋即再次跪倒在地,朝眼前的女子拜了三拜,再抬头时,苍老的瞳眸中蓄满了感激——

    “多谢大人!”

    诰命于她而言不过一方虚衔,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屈辱,那是她丈夫用命换来的东西,亦是困囿了她一生的枷锁。

    她这一生凄风苦雨,哪怕穷困潦倒,亦未曾受过朝廷半点恩惠,若非先帝下令将丈夫的遗体葬入功臣墓,她也万不会答应他的册封之请。

    须臾,唐璎再次将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妪扶起,清润的鹿眸中浸润着怜惜和悲悯的光——

    “夫人不必多礼,冯大人是朝廷的功臣,我们可都记着呢。”

    一滴热泪从冯高氏干涸的眼角流下,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屈辱。

    寒雪翻飞,她颤抖着握住唐璎的手腕,随后看了眼刑凳,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唐璎却对她摇了摇头,转眸看向其他臣工——

    “诸位呢?”

    朔风呼啸而过,带起一树秃枝簌簌作响。

    碧空下,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

    代忠臣遗孀受刑的行径太过离经叛道,重压之下,谁也不愿做那只出头鸟,全都卯足了心思盘算着利弊。

    可即使如此,却没人敢真正否决她的提议。

    章寒英说得对——

    冯高氏告冤一事,他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一损俱损,满盘皆输,甚至遗臭万年。

    得到皇帝的首肯后,唐璎不再犹豫,撩起袖袍第一个走上刑凳,俯身卧好后,抬眸看向裴序——

    “裴大人还不动手?”

    龙骧卫小兵先前的一番交代已然让她对裴序心生警惕,然而此刻却不是质问的时候,比起裴序,她反倒更加怀疑另外一个人……

    她话音落下许久,裴序却充耳未闻,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冯高氏,白皙的面容上布满了浓厚的忧色。

    不知为何,他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唐璎二次出声提醒,他才晕晕乎乎地落下了第一杖。

    随着“啪”的一声闷响,唐璎将唇角咬出了血。

    由于裴序的走神,这一杖的力道远不及她曾经受过的重,饶是如此,却因为下手不够干脆利落,黏黏糊糊的反倒加重了感官的疼痛。

    还好就一杖。

    唐璎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撑着刑凳扶腰而下。

    黎靖北见状也想上前,她却对他摇了摇头。

    第二个顶上的是陈升,他朝唐璎微一颔首,便卧去了她方才的位置。

    宋怀州入狱后,陈升的言行也愈发谨慎了,除公事外极少与人打交道,冯高氏击鼓一事便是,他自始至终都未着一言,仅以行动表达着对她的支持。

    陈升受完刑后,一个个朱紫大员闻风而动,逐一在刑凳旁列成了队。

    姚半雪几步踱至唐璎跟前,与她并肩而立,一双寒眸幽幽地盯着冯高氏。

    “——我还以为你会单独代她受刑。”

    鼻间传来清宜的合欢香,于冰寒的雪天又添一抹幽冷。

    唐璎侧过头,愣了几息才察觉到他在同自己说话,遂垂眉回道——

    “有风险就该共同承担,大人您信不信,就算我指定他们其中一人替冯高氏受了这三十杖,他们也甘之如饴。”

    毕竟……比起遗臭万年的风险,这点儿皮肉之苦委实算不得什么,再苦再痛,至多休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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