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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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日只是沏茶养花,心里竟还觉得空落落的。

    眼下虽离年关尚有一阵儿,六局二十四司却已在着手筹备岁末事宜。皇帝临走前还特地吩咐,加赐御前宫人们节饩赤豆羹。

    是日卯时正牌,天色仍旧未明。袅袅热气便裹着赤豆甜香,徐徐漫上庑房檐角。

    今儿个是圣驾回銮之日,尚盈盈自昨夜起便一直惦记。她心里装着事,睡得自然不安稳。没等酌兰进来服侍,便自个儿睁眼醒来。

    房门木轴转动,轻轻发出“吱呀”声。酌兰擎着青花烛台,蹑足进屋,正对上尚盈盈那双清亮的眸子,不由惊讶地问:

    “姑姑要起身了?”

    “嗯。”尚盈盈浅笑应声,从温暖被窝中抽出双腿,披上昨夜新绣出几朵梅花的长袄。

    见酌兰放下烛台,尚盈盈借着微微光亮,看向她询问:

    “万岁爷可曾回銮?”

    “方才刚到的宫里,这会子已进了书房。”

    酌兰一面替尚盈盈系纽绊,一面喜滋滋地说:

    “万岁爷这趟祭天回来,外头便飘起雪点子,真真应景儿,定是祥瑞之兆。”

    尚盈盈朝窗子外望了望,恍然道:“怪不得今早醒来的时候儿,总觉得身上阵阵发冷,我还以为是炭盆的缘故。”

    酌兰去置办姑姑梳洗用的热水,顺带瞄了眼脚边的炭盆:“您屋里确实是没多少炭了,奴婢过会儿再去领些。”

    “主子爷既回到宫中,今晚约莫还是会叫我过去守夜。你入夜后便仍来我屋里,还能同你杏书姑姑做个伴儿。”尚盈盈轻声交代。

    住着姑姑们的屋子,当然比她自己的更好些,酌兰领情儿笑道:“嗳,奴婢多谢姑姑体恤。”

    趁着铜壶里的水还没烧热,尚盈盈捧手呵气,暖了暖指尖。这才从榻柜里取出个枕芯子,细致地罩上明黄枕套。

    枕芯子里的填塞之物,是尚盈盈之前晒干的白菊。夜里常枕着它,可有养肝安神之效。

    酌兰回身瞧见那片明黄,顿时明白这花枕是给谁的,禁不住眨眼笑道:“姑姑做的这个白菊花枕,一看便十分用心,万岁爷瞧见保准儿喜欢,说不定都得爱不释手呢。”

    尚盈盈把花枕藏去身后,羞啧道:“你这丫头,别学你杏书姑姑成天胡说。快把水盆端来,我还要去前头当差呢。”

    酌兰闻言,却乐得更欢实。遭尚盈盈嗔瞪一眼后,她这才抿嘴儿低头,赶忙递上刚在水里投过的热帕子-

    覆雪红廊下,顾绥戴着顶金镶貂鼠暖帽,在半丈青砖间来回踱步。

    忽见月洞门后转出道窈窕身影,顾绥忙把呵过热气的掌心往袖笼里一塞,匆匆迎上前去。

    “玉芙姑娘不必多礼。”

    顾绥噙笑制止玉芙请安,雪霜沾在眉毛上尚顾不得擦,便先从袖中捧出个玩意儿。

    尚盈盈垂眸看去,只见小王爷手中是一枝粉中透紫、花瓣紧簇的毛/菊,应是唤作“雪青仙人”。此花为菊中珍品,比乌贵太妃宫里的绿云菊还要美上几分。

    “上月来乾明宫时,我见你袄裙边儿绣着金菊,甚是别致。正巧府里暖房还开着最后一茬晚菊,我便想折一枝来送你……”

    话头忽地打了个旋儿,顾绥靴尖碾踩着薄雪,颇为歉疚地说道:

    “却不想等我再来时,便有些晚了。”

    皇帝冬日祭天大礼,需有臣子提早过去预备仪典。顾小王爷前阵子便被皇帝派往京郊,今日方随众人一同还京。

    见尚盈盈怔愣,顾绥只当她是欣喜又忸怩,便将手中花枝塞到她怀里,开怀笑道:

    “这时节原该送梅花的,可西园那株绿萼才结苞,等日后开全了,我定剪几枝……”

    尚盈盈回过神来,忙攥紧手指退后半步,发间绒花珠蕊都随着轻抖:

    “小王爷折煞奴婢了。”

    瞧了眼手中那枝雪青仙人,尚盈盈怕再耽搁下去被人瞧见,便福了福身,委婉回绝道:

    “多谢小王爷赠花,还有您之前捎的松子糖,滋味很是香甜。只是似今日这般金贵的花儿,合该开在王府里供王妃娘娘赏玩。何况宫中并不缺腊梅,小王爷不必再为奴婢费心攀折。”

    说罢,也不等小王爷再搭话,尚盈盈笑语欠身道:

    “小王爷恕罪,奴婢还有差事要办,可得先告退了。”

    这花儿艳丽饱满,尚盈盈身上无处可放。只好盘算着带回下房里,寻盆花土暂且插养起来。

    “既如此,玉芙姑娘慢走。”顾绥闻言,体贴地颔首侧身,让出青石砖路来。

    廊外细雪静谧地落在天地间,顾绥见尚盈盈嫣然而笑的模样儿,竟比雪色还玲珑皎洁。

    怔怔地目送尚盈盈走远后,顾绥便也迈步朝御书房而去。他不禁深吸一口气,冬日寒风灌进喉腔里,心头却鼓满喜悦之情。

    御书房外,来寿站在廊檐下左等右等,总算盼见姗姗来迟的顾小王爷,忙堆笑上前请安:

    “小王爷吉祥,万岁爷正在里头等您呢。”

    顾绥点点头,连忙沉下心来,暗自准备回禀祭礼事宜。

    守门太监打起厚重门帘,来寿躬腰跨入门槛,引顾小王爷往书房里进。

    来寿走近后,便觉得书房里格外冻人似的。他用余光四下瞅了瞅,竟瞥见南窗敞着条宽缝儿。朝外望去,正是远处那根朱红廊柱。

    见皇帝已去跟顾小王爷说话,来寿轻脚上前掩起珠窗,心里还不禁直犯迷糊。

    ——外头正下雪呢,万岁爷把窗子推开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尚盈盈总觉得皇帝自打这次回来,心里便攒着火儿似的。脸色也阴阴的,连带对她的态度都冷淡不少。

    直到她当晚过来守夜时,晏绪礼仍没有转阴为晴,这可更为罕见。皇帝虽也有喜怒哀乐,但尚盈盈从没见过他会沉郁一整日。

    如往常般替皇帝宽衣脱靴后,尚盈盈本想着赶紧铺被歇下,明日再卯足劲儿侍奉皇帝。

    可晏绪礼只倚在帘后坐着,偏不安生躺下,一会儿说闷热口渴,一会儿又命移盆添炭。

    深更半夜却不肯安寝,这是打量着熬鹰呢?

    尚盈盈今夜第三回捧茶近前时,终于忍不住跪坐在榻前,软声示弱道:

    “主子爷是训惯了海东青的,可奴婢不是猛禽,奴婢就是只灰鸽儿,经不起您狠劲儿熬……”

    明黄帷幔忽被自内拨开,晏绪礼坐在龙榻上,垂眼瞧着很能叽喳的灰鸽儿,兀地笑了一声。

    “你不是灰鸽儿——”

    晏绪礼眸色幽黑,透着浓重的危险,徐徐道:

    “你是只肥白啾。”

    啾啾就啾啾吧,尚盈盈能屈能伸,并不觉得如何。见晏绪礼终于肯开口多说些话,尚盈盈忙欲抓住机会,问问他在心烦什么。

    哪知还没等她开口,晏绪礼忽而往身侧褥垫上指了指,淡声令道:

    “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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