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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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他侧后方的何识忽而在他迈步的前一刻上前拦住他,温敬恺脸色一下子变黑。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责怪助理少见的冒失,何识就慌乱地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今年母亲节江书久送给母亲的礼物是一款手提包,原因是吕尚安今年秋季打算入学老年大学,她点名需要一个用来装合唱本和舞蹈服的崭新托特,江书久挑来选去还是回到了第一家店直接拿下最初看上的那只。

    母亲节当天吕尚安大清早就拨电话问她是否佳人有约,如果可以她希望女儿今天下午可以陪她去剧院看歌剧,江书久没有拒绝的道理。

    歌剧是国家艺术基金资助的演出,开场前主持人提醒大家将手机调节至免打扰状态,她照做后拍了张舞台的照片发给温敬恺,在“愿大家可以拥有一个愉快的午后”的客套话中向他说明自己今天陪妈妈来看剧了。

    五分钟后歌剧开场他还没有回话,江书久便关上手机专心享受了。

    歌剧完整版总时长一百四十分钟,吕尚安间或跟旁边的江书久低声交流几句,大多数时间两人都安心观看。

    到整场结束演员集体谢幕吕尚安红了眼眶,江书久递张纸巾给她,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看到来自何识和父亲的二十三通电话。

    吕尚安平缓心情后也摁开手机,疑惑地问道:“江永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反常地接连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

    江书久手心冒汗,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跟母亲从音乐厅出去后立刻回电给温敬恺,没人接。

    剧场里的音乐还没有停,协奏曲悠扬地昭示天下太平,而江书久就在这样祥和的氛围里继续拨出下一通。

    旁边向丈夫了解过事情原委的吕尚安蓦地摁住她撑起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再打。

    在混乱中,江书久听到母亲低声说:“温敬恺的妈妈去世了。”

    温辛余自杀了,失血性休克死亡,在精神病院。

    划破她腕部桡动脉的是温敬恺重阳去看望她时遗落在茶几上的眼镜镜片,中午护士去照顾她吃药,她将药片全部压在舌头底下,而那块镜片被她埋在窗边盆栽的泥土里,持续度过了凛冽的冬日、万物苏醒的春天,最后在热烈夏日发挥出了它本不具备的割腕功能。

    她临死还要将温敬恺一军,用数月前护士发的新年贺信的信封内页写下一封遗书,信上哭诉她这不被爱不顺利、连婚姻都不自主的的悲哀一生。六百字长信的倒数第二句话力透纸背,书写“我宁愿自己不曾结婚孤独伶仃度过一辈子,也不愿受旁人蛊惑跟裴成钧结婚生下温敬恺”。

    这像是一个花甲老人的示威,温辛余专挑了这样一个皆大欢喜的孝敬日子,企图用自己的死亡告诉亲生儿子“你不算苦”。

    她不原谅自己的人生,也绝不允许温敬恺好过。

    温敬恺是在飞机上读完这封遗书的。医院那边的工作人员清清楚楚地替他拍下患者临终前大方磊落地摊开摆放在茶几上的倾诉和呕吐,将整张照片发送到他的邮箱。

    温敬恺在待机室里接收新邮件,却只敢在离开地面的时刻打开细读。他阅读的全程都没有什么真实感,纸张因为背光轻微透红,黑字的旁边还标有印制的鲜红喜庆的“新年快乐”。可温敬恺不快乐,他只看得到死亡。

    精神病院对这样的事情熟视无睹,每天各个楼层都会有各种病人闹事,他们熟练地走流程检查病床上的女人的生命体征,准备后事,通知家属,末了询问温敬恺是否需要直接将死者载去殡仪馆。

    温敬恺脸绷得紧紧的,他做不出什么表情,何识问了他三遍他才回过神,然后,很轻地点了下头。

    温敬恺还不太相信,他以为温辛余会一直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恶毒且持续地传达她对自己的厌恶,无论多么过分的词语他都可以全盘接受,前提是他知道她在那里,她永永远远地在那里。

    可当温辛余的姓名被人用黑框圈起来,当旁人称呼她为“死者”,温敬恺觉得自己像个顽劣不改的叛逆小孩,满含恨意地想该用死亡提醒大人“你是个失败的家长”难道不应该是他自己吗?

    温辛余口口声声对他说裴成钧该死裴成钧该死,裴成钧真的在几年前从天台上一跃而下。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通知他去认领,那时候未终在进行第几轮融资呢?他记不太清了,只知道穿黑衣服的先生并没有将他带去冰库里,只是指着裴成钧的鞋子问他“这是你父亲的鞋子吗”,指着裴成钧的裤子问他“这是你父亲的裤子吗”,然后让他出示一下身份证,说需要做一下登记。他出奇冷静,仿佛与他无关。

    之后温辛余开始说该死的是他,“他该死他该死”,这句话温敬恺从五岁听到现在,可为什么比他先走的人会是温辛余自己呢?

    飞机落地时何识提醒他出于礼节,消息已经通知给了太太和江先生,说给江太太打电话时她正在跟母亲听歌剧并未及时接听,看时间这会儿大概率已经知道了。

    温敬恺想到去年江书久因为重阳回家陪父母,他在车上问她要不要跟温辛余见一面。讲礼貌的女孩甚至不敢沉默太久,思索一会儿后就故作轻松地告诉他当然可以,还嘱咐他一定要提前预告,她好留出时间准备见面礼。

    现在她要拜访的人连死亡都毫无预兆,他再也不用犹豫摇摆了,可他要怎么向她解释。

    重阳当天他在精神病院受新婚的力量牵拖,大胆地对母亲坦白自己跟江家小女儿江书久结婚了,母亲说江家怎么会看得上他,江书久是不是眼瞎。

    那时候他被激怒,对她辩解说自己也不是多么差劲的人,现在看来温辛余的话并不是毫无道理,他就是一个孱弱、外厉内荏、连自己的痛苦都处理不好的人。

    江书久那么善良乖巧、方方面面都得体的人一定会来接机,他要怎么面对她。他要说“谢谢你,又给你跟江先生添麻烦了”,还是“你不要来我身边,媒体会拍到”,或者是“对不起,婚姻不自主是不是真的很不开心”?

    第27章

    江书久并没有在机场接到温敬恺, 反而是何识在她心焦等待时打电话告诉她说温敬恺落地后直接独自一人开车去了殡仪馆。温辛余作为温鹤鸣唯一的养女,个人财富不尽其数,银行和基金那边还需要温敬恺处理, 所以他让何识转告江书久自己这段日子可能都没有办法同她见面。

    助理言辞恳切,在电话的末尾不断替上司传达歉意,他告诉江书久:“前阵子温总让我调整日程安排好空出六一的档期用于跟您出行, 如今事发突然,他在未终的大部分工作大约都得停摆,公司那边已经有投资人闻到风声强烈建议召开股东大会, 因为最先一轮融资时银行和投资机构都是看在温老先生的面子上放款的, 如今温老和温总母亲都去世, 这层关系彻底断掉,未终内部再坚稳也需要时间周旋。江小姐,温总说他很抱歉。但作为助理我希望您可以体谅他,毕竟,毕竟当年裴先生去世时, 他身边还没有人陪伴。”

    江书久喉咙有点哽咽, 她一时受不了停车坪上涌动的夏日热浪, 遂支着胳膊将方才降下的车窗缓缓升上去, 向后仰靠在座椅上,抬手摁了摁眼下, 小小声问:“他情绪怎么样?”

    何识没说话。

    江书久心中明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讲了句废话。再怎么样也是骨肉相连过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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