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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文学www.wawx.net提供的《惜奴娇》 130-140(第3/21页)
映月,月逐一人还……
流言如火舌,一旦势起,便要一路东烧西窜,不得停歇。
洛京城里,从不缺这样那样的流言,尤其是正值人心惶惶的战时。如今街市坊巷最甚嚣尘上的流言,要数剿匪的主帅刘升叛降之事。无数则面貌不一的谣言遍传,有的说刘升因折损兵力太过、惧怕被责罚而反叛;有的说刘升已被重金贿赂收买,倒向了贼匪一边;更有甚者,凿凿言道,那刘升本就是叛党一伙,受了贼首的指派,来朝廷做个伪官。
元羲收到这些流言,自然不负那头的托望,着人收集整理,齐数上言向了天子。
当今天子急躁易怒,本当是预料中的雷霆震怒。却不想郭禧今日稳坐御书案后,没急着发作,先打量了一番元羲。
天子藏不住心事。他的目光中有犹豫、疑虑、冷酷,通通遮盖了隐隐的怒势。元羲等待圣谕之时,不动声色,心中却猛然一跳。
天子问:“这些流言,是坊间听得?”
“是。”他垂首答。
天子点头,“不忙。我来问你,你与应氏女之间,可有未曾告明朕之事?”
元羲微微抬头,隽秀的眉宇现了一丝縠皱,也是十分悦目,“只除了年幼时琐事……”
“朕不问你这个!”郭禧扬手,打断他话,不满地盯着他,“你再好好想想,那应氏女曾陷在江宁一二年,可与什么人过从甚密?”
那四字一出口,说者有心,听者不啻于惊雷。元羲后背如冷芒一刺,仍是冷静,只多了几分困惑;渐渐地,那困惑泯然,转为了沉默的耻辱。
神色数遍,悉皆在郭禧眼中。
半晌,元羲双膝跪下,深深俯伏在地,“臣有罪,因此事不好启齿,损人名节,臣……臣向陛下隐瞒过了,万乞陛下宽慈饶恕!”
郭禧冷眼俯视他。
“这一二年间事,应氏曾与臣提及过,在江宁时,她为……一贼僧所惑,有些走动,却绝无首尾!”元羲急急诉说此事,顾不得额上起了密密的冷汗,在郭禧的注目下追言:“她与臣自幼相识,一言一行在臣看来,皆如澄水游鱼,没丝毫可瞒得过的。自回洛京,应氏幡然悔改,已与那僧人断了往来,其门下奴仆皆可证印臣言。若陛下不信,尽可将干系人缚有司推勘!”
郭禧面色和缓些,眼底却依旧存着冷意,不过从御书案后转出,玄丝方舄驻于跪倒尘埃的元羲前一寸;但只轻轻一抬脚,便可轻松碾上他颀秀的脖颈。
那只方舄毕竟未碾上去。且方舄的主人果然以宽慈的姿态,亲自弯腰,虚虚将元羲扶起。
元羲对上了天子那双含着笑意、笑意却未达眼底的眼。郭禧似乎很满意,宽慰道:“你是朕的股肱之臣,忠贤公允,哪是旁人一两句便能离间得的!应氏蛾眉联娟,与你乃是天成的璧偶,朕还等着喝你一杯喜酒呢!”
元羲一身冷意未除,心弦仍是紧绷,面上却松懈下来,勉强笑了笑,“官家是臣一家之主,杀赏奖惩,皆是天赐。臣无长物,唯此心昭昭,愿以死报效。”
他面有难言的隐忍,郭禧见之听之,怕他一个想不开当真做些什么傻事,有些讪讪,追了一句:“朕便问问,墨池不要胡想。”
元羲长舒了一口气,重整面容,仿佛卸去了一些负担,振奋精神,向郭禧深深下拜了拜。
“官家能有此言慰臣,臣再不敢委屈。七日后乃臣人生喜庆之日,盼官家圣躬屈降,则臣蓬荜尽扫、门庭生辉矣!”他道。
“朕无事便去、无事便去。”郭禧道。
君臣相别。郭禧脸面无光,回后宫便召皇后卞氏答话。
卞氏虽貌美,却已不大受恩宠,闻召意外之喜,忙忙地重梳了发鬓、戴整了花冠,将面庞又妆粉了一遍,收拾得柔媚端庄,才来见天子。
不想才跨入门槛,便被郭禧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吹得好歪风!道什么那应氏勾结贼匪!墨池是朕得用的心腹,事无巨靡皆合朕的心意,若为此事教他离心,可是你那奸懒无术的兄长能赔得了的!”
卞氏闻言,畏葸
在侧,一言不敢发,只待郭禧将火气一股脑倾泻了,才壮着胆子,委委屈屈地跪下,自陈道:“官家乃我妇人的夫主,您有几分好,妾便有几分好。妾与您荣辱乃是一体,自然盼望官家千秋圣明,莫教小人蒙骗了去。今此一说,宁肯教官家多骂几句,也防得万一那应氏果真是个不贤的,带坏了元翰林,可不损了官家的威严?”
郭禧发泄过了,又被她哄得气消,逐渐才回心转意,不再追究她胡乱谗言之过,但只生了疑心,便难以放下,索性挥挥手,“你去吧。”
卞氏十分委屈,心中又不甘,将自家兄长与那胡乱出主意的朱女官暗骂了个狗血浇头,期期艾艾唤了一声,“官家,今夜玉华亭外白昙将绽,妾整治一席酒宴,陛下可来赏玩,如何?”
郭禧心中正烦着,想也不想便拒了,“你自赏玩吧,朕还有国事操心,哪得那许多闲工夫!”
卞氏黯然退去。
郭禧思想着前事,总是不放心,虑之再三,叫来了宦官中的心腹,耳语吩咐:“你去寻些信得过的人,四面到那贼营里打探一番,见有议论元应两家婚事的,悉来报朕——尤其当中一名贼将,是个高大魁梧的僧人,切要打听得他言行如何,观他神色是否不正。可晓得了?”
中贵连连点头,当下点了入内内侍省几名伶俐机敏的黄门,赐予宫外行走的佥押腰牌,教去勾栏瓦子里踅摸些流氓闲汉、三教九流,三三两两去二百来里外的叛军军营中打听去了。
天日昭昭,寸心暝暝。
下朝的车马渐渐于内外城中四散,车毂平缓,车中蒙蒙如黄昏。元羲端然稳坐车内,闭目冥神,后背那一层冷而黏腻的细汗却总也褪不下去。
外头自家车夫问道:“官人,家去还是应府去?”
“家去。”一会儿,他平稳声调,回答。
车夫一拍脑门,“嗐,瞧我,问个什么!再几日便要亲迎了,夫妇总不好先见面,自然是家去!”
说着,吆喝一声,鞭牛赶车,辚辚地沿着御街驶去了。
元羲车中闭目静坐,无人瞧见,连自个儿也未察觉,手已成拳,身侧捏得铁紧。他睁开眼,见仿佛杳杳黄昏;闭上眼,则不见天日。
郭禧的声音犹如恶鬼魔咒,一遍遍在脑海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恶意,幽幽发问:“你与应氏女之间,可有未曾告明朕之事?”
他猛地睁开眼。
后背又起了一层冷汗,他顾不得,心内急剧盘算,在接近郭禧的五花八门的人选中,一个一个在脑海中过滤。
究竟是谁,向郭禧告发此事?
他朝中树敌颇多,总的想来,处处都如筛网。他置于筛孔之后,一道道似箭寒光,都能将他照得现形无疑。
告密之人为谁,此时想来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曾泄露?
寂寞之下告与贴身的女使、书信中泄露一二……甚至,有宁德军中人,偷入洛京,与她联络,晓得了底细?
多少双眼睛盯着,元羲不能也无法再登应府的门,问她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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