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奴娇: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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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契一面生着情丝,一面又觉着煎熬,正想催促她快点,忽听头顶上脆生生地如莺啼,“初十的天宁节宴,高僧若那时归附,想必天王定喜上加喜。您若想与我长长久久,便投了去,如何?”

    她平常声量,只是屋墙甚不隔音,恐怕外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

    这日已是初八,两人同住一檐下,总有七八日,算算火候,也差不多了。

    宗契便答了一句:“也好,去便去罢。”

    这是说给外人听的。应怜指尖蘸着药末,便又微微伏下身来,温润澄亮的双眼近处瞧向他,满眼里尽是他的倒影,细声轻轻地问:“我这美人计,算成了么?”

    她伏身时,一缕细碎的发丝略略从鬓边拂下,柳丝儿一般,轻轻拂在宗契肩头,便混杂着药香,幽幽传来一缕衣领下温热的暖香。宗契被惑了一瞬,手掌轻动,刹那想为她别上那缕碎发,只被锁链绊住,一霎回了神,心头鼓噪狂跳,又忍不住笑,同样轻声答她:

    “成了。”

    第94章 第94章急管繁弦香簇锦,独怜卿……

    宗契名为俘虏,与单铮等人见面不便,时常口信便由应怜私下里传递;说到彭春此人,最是色厉内荏、外刚硬而性多疑,如今一心想着投靠朝廷,将那作经略安抚使的天使哄得眉开眼笑,眼看着不日便要上降表,届时说什么也都晚了。

    赵芳庭便合计,先使些挑拨的伎俩,离间了两方,拖得些时日再提。

    “彭天王是沂州军的头目,为何我却听闻你与他有旧?”天宁节前二日,应怜偶一提起,问宗契,“且你二人年序差得远,他恐能做你叔伯辈了。”

    宗契道:“那是旧年的恩怨。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讲过,我家从前做的是标行的买卖?”

    应怜点头,目露不解。

    内室里,雕花缠枝并蒂芙蓉床架旁搁着妆奁,应怜坐于妆镜前,把玩着一只白玉角梳;镜中映出其后端坐床沿的宗契,才上了药,披一件瓦灰外衫,到底有些松散,领口腰间并不太严整,便显得岿巍的身影瞧着颇有几分散漫。

    他望向前,二人目光于鸾镜里相对,话声俱都压得低低的。

    “我爹支应标行,养着一批标师,内里常出入我家中的,有那么几个,都是他的左膀右臂。我那时虽年幼,却也记了事,尤其记得当中一个左脸痦子的汉子,一身蛮力过人,最是得我爹的青眼。”宗契瞧那镜里,如叙家常,“那便是彭春。我如今见得他,只比从前老了一些,样貌并无大的变化。”

    “果真是你的叔伯?”应怜好奇起来,执着角梳,偏头回望,“既是如此,那是一家人了!”

    宗契向来平和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似冷峻讥诮的神情,“一家人?当日闹出祸事的那一趟标后,他便不见踪影,凭从前与我爹称兄道弟,我家吃了官司,再不闻他救我孤儿寡母一救。如今我来了沂州,却听闻他手上有一件奇宝,你道是何物?”

    “何物?”

    “夜明珠。”

    应怜一声惊呼,又压低在了嗓子里,忙道:“这样说来,是他卷了你家财逃了?”

    “不止。”他目光沉沉,一字一句,“我疑心,是他吃里扒外,与那袁淮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应怜听罢,半晌默然,只是瞧他冷肃的面色,脑中却逐渐有了个不成形的计策。

    她来到他身侧,与他并着坐下,“事该凑巧,另一颗我也给带来了。咱们不若打一打这两颗珠子的主意,教那彭春疏远了天使,如何?”

    “你待怎样?”宗契惊诧万分。

    应怜微微一笑,附耳在他近旁,轻声言语了一番。

    天宁节正在十月初十,这日天王号令沂州府城上下同庆,张灯结彩;又吹吹打打,净街绕城三圈,而后备下大宴,请天使上座,自己坐了下首,二王陶慨其次,余众依次敬陪落座。

    席上再三推让吹捧过,感念了当今陛下圣明,酒肴便络绎奉上。正在此节中,宗契换过了新衣,复了气魄沉稳整肃的模样,仍带着手脚锁链,沉重入堂上来。

    彭春早已晓得他今日归降,正是喜上加喜,便教那白面无须、说话尖细的天使看过,又说了些场面的奉承话,当场教人下了宗契的捆缚,请入座上一席,馔酒齐备。

    此时酒宴大开,多少香花香果勾动人精神,山珍美味垂涎人眼目,广阔厅堂中,连至庭院,从日头落山,直到了筵灯张挂,点点如同星斗,天王府内到处一片笙箫鼓乐,融融太平。

    席上不多时,又鱼贯入了一队奉酒的美婢,各自依在众头目座畔,莺声燕语,斟酒布菜;下头歌舞管弦,浪蕊浮花不绝。

    宗契到底不惯这样场面,又见那些个奉酒的婢女,正待要摆手拒了,忽余光一顿,有一衣着娇艳的美姬在身旁跪坐,臻首娥眉,也不做声,捞起案上酒盏,向他半空的樽中满去。

    宗契心神震动,竟有一瞬的失态,好在左右皆自顾自耍乐,无人理会这一处,便借着饮酒的架势,顾她轻声问:“你怎来了?”

    “这些个美婢妖姬,宴散后都是要赏赐与众将的。到时教你携一个美人归去,你肯是不肯?”应怜从从容容地为他布菜,间隙微抬眉眼,正是晴光艳艳,既清雅又惑人,“我便求了掌事,到你这处来了,且也想听听这席上谈话……张嘴。”

    宗契又一次不由自主张嘴,吞下一口鲜肴,与前几日时一般无二。

    他面色发红,眼扫过堂上堂下,见众相皮肉,魂魄却终系在她一个身上,抬头垂首,数次止不住频频瞧她,口中道:“你……你自当心些,莫惹了旁人眼光。”

    应怜却望着他笑,微微挨近了些,远观若依偎亲昵的模样,馨兰的气息似有若无洒在他肩颈间,“无妨,我有高僧庇护呢。”

    宗契颈项一片温热麻痒,身子僵了一刹,拿眼不着痕迹地瞪她,半是着恼半是无法,“……别闹。”

    说话间,便又有一支助兴的舞姬而来,腰肢软款、肩曳臂舒,合着丝竹节拍,轻歌曼舞。歌舞之畔,却有一白衣翩跹之人,容色更在众姬之上,怀抱一碧玉琵琶,轻拢慢挑,信手拨来,淙淙韵韵便如珠玉落盘,在满堂华客三千之中,尤其显得遗世独立,雅幽而不可亵玩。

    座首之人,目光自然被这独一枝春色吸引过来。他虽是个没根的宦官,却比满座的粗鲁武夫更多出一截子权焰逼人,便足以受用他们的满口奉承之语。

    他招来那抱琵琶的伎人,很是宠爱,亲赐了她一樽绿酒,问道:“你名唤什么?可是天王府的乐伎?”

    “禀相公,奴姓柳,名唤柳花儿。”如今叫做柳花儿,往常便是折柳的女子垂首娇声答道,“是天王府里供奉的乐人,平常只在乐班之中习练,并不近人前侍奉。”

    “这等美人,名姓却怎奈鄙俗。”经略失笑。

    折柳便从善如流,盈盈下拜,“求相公赐个雅名,奴也好侍奉在侧。”

    她顺着竿儿上爬。下首的彭春也来奉承,言道此女并不是府中姬妾之流,经略相公若喜爱,从此便教她侍奉。

    那经略相公更是欢喜,稍稍一想,便随意划去了个字,“以后便叫柳儿吧。”

    折柳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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