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之前: 66、玫瑰的供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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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降临的风。

    死亡以一种极其平静的方式到来了。

    火光席卷而至,操作台开始燃烧,夏德里安咬开雪茄,点燃,仰头吸了一口烟。

    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他和纳尔齐斯的一场对话。

    那是很早以前了——差不多是十二年前,艾西礼刚刚成为他的学生不久,因为中心派和社会派的矛盾,夏德里安“不幸被抓”,艾西礼孤身一人深入亚历山大城,想要把他救出来。

    在那次行动中,艾西礼几乎杀了一个人。

    在杀死那个人的过程中,和艾西礼一贯的冷静理性不同,他的学生表现出了某种失控倾向。

    这种失控倾向其实潜藏在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暴虐因子里,有的人一生都不会表现出来,但也可以通过某种方式加以引导,从而显现在性格表层。

    “我引导了他。”事后夏德里安对纳尔齐斯说,“我对弗拉基米尔进行了一些特殊的培养,引导出了他体内的某些暴虐特质,因此他会在杀人的过程中失控。”

    “但是这种‘失控’,对于我而言,恰恰是‘可控’。”夏德里安道,“我可以控制他的失控,从而达成某些事。”

    “你肯定不只做成了这一件事。”纳尔齐斯了然地问,“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我确定了一件事。”夏德里安悠悠地说,“我确定这个年轻人是真的爱我。”

    “人太自恋是病。”纳尔齐斯道,“得治。”

    “你听我说完。”夏德里安边说边比划,“对于弗拉基米尔那样的人而言,能使他失控的事不多,他失控了,证明他体会到了非同寻常的剧烈的情感,那种剧烈的情感即使不是爱,至少也是某些近似爱的东西了。”

    纳尔齐斯听完点头:“行,就当你说的鬼话都是真的,但我有一个问题——请问,弗拉基米尔是失控地爱上了你,还是他爱上你之后,才开始失控?”

    夏德里安:“说人话。”

    纳尔齐斯:“就是说,他之所以会产生‘失控’这种情绪,是因为他原本就是暴虐之人,还是因为爱?你在他的体内激发出的这种东西,是一个偶然因素,还是他的本质?”

    “那我就不知道了。”夏德里安想了想,“不过我们可以打个赌。”

    纳尔齐斯:“赌什么?”

    “赌你刚刚的问题。”夏德里安说,“当一个人体内的失控因子被激发出来后,有的人最终会被这种性格彻底侵蚀,变成某种应激机器,这种人其实很适合成为战士。”

    “还有一部分人,或者说少部分人,会保留原本的自我。”

    “但是这种‘保留自我’有一个前提——这就是你刚刚的问题了,如果弗拉基米尔本质就是疯狂的,那么他必然会被失控吞噬。”

    “如果他没有被吞噬,或许我们就可以断言,他本质是一个理性的年轻人。”

    “而他之所以会失控。”夏德里安说着笑了一下,“只是因为爱。”

    纳尔齐斯纠正:“是善良。”

    夏德里安:“善良什么?”

    “如果他没有被吞噬,我们就可以断言。”纳尔齐斯说,“弗拉基米尔,本质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那场对话结束很久之后,战争爆发,艾西礼参军。

    他经历了无比惨痛之事,甚至可以称之为一个人最难以忍受的切肤之痛。

    但他没有失控。

    或者说,他守住了所有该守的底线。

    夏德里安和纳尔齐斯再也没有谈起过多年前的那场打赌,但夏德里安知道,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了。

    在某个油画燃烧的午后,艾西礼也曾将答案亲口告诉过他。

    那时年轻人对他说:于我而言,您是理性之外的和弦。

    想到这里,夏德里安笑了一下。

    他靠在操控台上,吐出一口烟。

    弗拉基米尔。

    原来答案,你早已告诉我了啊。

    原来,我就是那个失控的原点。

    随即,惊天动地的爆炸吞噬了一切。

    新圣宫里,德米安被外边的爆炸声惊醒,他猛地坐起来,下意识往外看去:“发生什么了……我去,天上爆炸的那是啥?有人往圣廷投弹了?”

    他推开房门,走廊上全是人。

    德米安突然看到了阿纳托利,惊道:“头儿?头儿你怎么没穿鞋?你的脚在流血!”

    阿纳托利光着脚站在窗前,地上全是碎玻璃,他的脚被扎透了,但他恍然未觉。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几个小时前,阿纳托利一直睡不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从黑暗中袭来,让人心烦意乱,最后他干脆倒了一杯冰水,站在走廊上透风。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睡不着。

    神圣帝国也会参与这次的和谈,使团等级很高。

    他想,或许可以见到老师。

    或许,他们终于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谈一谈那些,夏德里安始终不曾宣之于口的事。

    那些他发觉太晚的真相。

    数月前,德米安在卡尔帕诺山区说了一句话——很多东西都受不了叶尼涅的雪天,最多活到下雪之前。

    这句话像拼图的最后一枚碎片,一下子将许多他曾经忽视的细节串连在了一起。

    夏德里安曾说,他很少去叶尼涅。

    西大陆五国除了叶尼涅,别的地方气候都很温和,像慕德兰这样的地方,即使下雪,气温也大多在零上。

    他为什么很少去叶尼涅?

    莉莉玛莲的战斗力为何如此强悍?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老师的容貌几乎没有改变?

    在那个亚历山大城的新年夜,夏德里安为什么否认了自己的主体性?

    奥涅金的遗产、研究所大火、莱赫战争、在寒冷中失去体征的新型士兵……所有曾经发生的事实不断缠绕重组,最终形成一个不言而喻的真相。

    一个名为弗朗西斯科·夏德里安的真相。

    ……

    阿纳托利盯着窗外的西北礼拜堂出神,十多年前的某个清晨,夏德里安曾在那里问他,是不是应该送他一朵玫瑰。

    老师。他在心里想。又是冬季玫瑰盛开的季节了。

    亚历山大城的冬日并不冷,因此玫瑰才能常年怒放。

    ……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突然感到心悸。

    疼痛传来的时刻,他猛地退了一步,水杯脱手掉落。

    杯子摔碎的瞬间,窗外突然有星光从天而降,轰然如山火倒悬,砸入不远处的玫瑰园中。

    无与伦比的猩红迅速点燃了整座花园,大火立刻在新圣宫周边蔓延起来。

    熊熊火光照亮了走廊上的所有玻璃,许多人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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