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尘: 21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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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粗细,但荆条柔韧,啃皮啮肉,痛楚非常背上不由直冒冷汗,陪着笑,既是对父亲,也是对行刑手说:“求爹爹蒲鞭示辱,给儿子留点颜面罢!”

    原想着即便爹爹没有答应,也是给行刑手的暗示。

    哪晓得凤震厉声道:“胡扯!你犯下这样的大过,还想侥幸蒙混过关?!”

    扭头对宫监道:“只留单衣,好生着实打!打不见血,行刑的反坐!”

    凤杭被拉出去,稍倾就听见鬼哭狼嚎的求饶声,荆杖扬起在空中“咻咻”有声,打在皮肉上“噗噗”作响。但凤震也没有觉得多么心疼,只坐在殿内皱眉细想如何弥补这一弥天大错;想想又生气不已,觉得凤杭挨这样一顿也完全不冤。

    只等半晌后,凤杭受刑已毕,气息奄奄地被抬进来给他验伤。凤震瞧他背上小衫、下面纨裤上俱是条条血痕,皱眉道:“勉强可以。天热了,别披外袍,从宣德殿抬到东宫去,一路有人看到也别避让,有人问起也别回答。”

    太子被重罚的消息,很快会随着流言蜚语一起传播出去,凤震颇长于这种舆论的操控。

    他静下心来,在宣德殿认真阅读了河东河北传来的军报,然后用私密的方式给温凌写信求恕。

    为了表示“将功折过”,他在信中隐晦地说清了如今河东的兵力分布与运粮线路,扼要地讲了凤杭被凤栖夫妻胁迫的事,当然隐去了凤杭贪色的部分,而后特意道:

    “高氏妇自承:先为大王未合卺之妻,后死遁而改嫁于高氏逆贼。吾闻而心惊,唯只两人霸磁州而不从君命,吾亦难查实此事。此事若真,未免匪夷所思,且大伤大王颜面;吾惟愿此事为托伪之辞,如是,则高氏妇冒称国姓,伪为公主而诓骗世人,亦是该杀!”

    无论如何,为了能够不暴露自己曾与靺鞨合谋卖国求利的消息,只能卖得更多,方能求得饶恕,掩盖住消息。

    其次,温凌被曹铮、高云桐的军队打得焦头烂额,又听闻凤栖胁迫太子发假消息,又是故时旧人的存在,无论真假,一定恨之入骨。

    可谓一石二鸟。

    凤震写完信,蜡丸密封,着人用最安全的渠道送至河北的温凌那里。

    他眼睑抽动,叫来自己笃信的宦官:“看看晋王如今在府里干什么?有没有什么小辫子可以抓到手的?”

    曹铮和高云桐利用太子凤杭与靺鞨的联系,给温凌制造了一个假象,诱使靺鞨军前来偷袭,结果温凌损失惨重。

    温凌硬是在败局中稳住了局面,回到黄河据守,但心里的冤枉气真是腾腾地往上涨。

    点数完最精锐的铁浮图与拐子马军队,三千精兵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而其他骑兵、步兵亦是死伤不少,士气萎靡不振。输了没几天,父汗从黄龙府快马传来的圣旨已经到了,毫不客气地骂了他一顿,不过好在也仅是骂,没有褫夺军权,反而告诉他一个消息:幹不思在云州借重郭承恩之手,一路向西北把北卢剩余的残部打得落花流水,占领了偌大的北卢土地,越发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起来。

    温凌仔细读了几遍皇帝的密旨,隐隐有些明白父汗的不满。

    而当幹不思的来信也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更是了然:幹不思的母族乌林答部在北卢土地上圈地不已,完全不顾忌靺鞨皇帝的威望与利益,已经触犯了皇帝;而幹不思与乌林答部尚未觉察皇帝的不满,还以太子及太子母家自居,越发狂妄。

    他给温凌的信就是大肆嘲讽了温凌一番,并说自己也将请旨再下桑干河,新增的队伍可以一支来援助“久战不胜”的冀王部,另一支更为庞大,将以压顶之势摧垮晋地汉人的一切防卫。

    幹不思大言不惭地说:“之前,弟须仰仗阿哥军力扶持,如今不必了,郭承恩熟悉南梁弊端,弟军力又增十倍不止,踩也能踩塌并州城墙。弟自愿来协助阿哥,阿哥不用客气,安心接受弟之帮助就是。等弟登基之后,再把你丈人爹所在的汴梁也封给你做领地,你就可以到亡妻的故土好好怀念她了。”

    温凌气虽气得要命,但想到幹不思写这封信时定是得意得嘴咧到耳根,满是对他的瞧不起,他又冷笑起来连亲父亲都开始警觉这个羽翼丰满、且有外族背景的太子儿子,幹不思又能蹦跶多久?!

    他把幹不思的来信揉成一团,想丢进油灯里,想了想又塞到小抽斗里去了。

    手边还有几个蜡丸,从来使的腿肉中剖出,都是一样的细腻湖绉,都是一笔精瘦的小楷这是南梁新帝凤震的来信。

    洗去血淋淋的湖绉,写着好些重要的信息。

    温凌刚输的时候气急败坏,恨不得当场就向世人抖落出凤震的两面三刀。后来冷静下来,南梁诸人里,凤震还是愿意合作的,换其他人连议和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从密信里看明白了,曹铮和高云桐对凤震阳奉阴违,不愿意听命,所以摆了愚蠢的太子凤杭一道。温凌虽然失败了,但并没有败彻底,只要找到失败的原因,并州军和天武军要想轻易把他赶跑还是很难的。

    他接着往下看,脸色却突然变了。

    温凌把这片湖绉也团成了一团,在手心里紧紧攥着,攥得指关节都发白了。

    稍倾,他起身到帐篷内起居处,地铺对面、放衣服的藤箱中搬出了一个两尺见方的螺钿雕漆匣子。

    他像举行什么仪式似的,移过一炉篆香,待香气弥散之后,恭恭敬敬向那匣子捧香祷祝。半日后才缓缓打开匣子,静静地凝望着,最后伸手探进匣子,似乎在轻柔抚弄,嘴里也喃喃自语什么。而后才重新把匣子盖好,用缎带系好,摆回原处。

    他的心情比自己想象中平静得多,至少没有凤震所推测的那种震怒、愤恨、羞恼。

    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对她的欺骗有些反应?比如砸点东西,比如誓将把她大卸八块,又或者鞭打到血尽肉烂而亡?

    可是很平静,连妒忌好像都没有。

    温凌发了一会儿怔,然后又重新到外间给弟弟幹不思、给南梁皇帝凤震写回信,信中语气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平静得很,仿佛毫无涟漪。

    之后又恭敬地给父汗回旨,认了错,发了誓愿,也隐晦地表示自己不会让幹不思一家做大,定会服从父汗的吩咐,忠心不二。

    写完,他心里平静得空落落的,吩咐手下把回奏与书信、蜡丸一一发送出去之后,他的亲兵伺候他洗了澡,把宵夜用的奶茶和肉干放在帐篷里。温凌说:“今日要点茶。”

    亲兵一愣:“卑职不会,得请营中汉人营伎来点茶。”

    温凌道:“你找套器具来,我亲自点茶。”

    “好。”又问,“……那么,大王要不要传个喜欢的小娘子来伺候晚上?”

    “不用。”温凌说,“没那个心情,拿茶具就好,要兔毫盏和小团龙。”

    又吩咐:“叫营伎中善弹琵琶的,远远的,就在她们睡觉的营帐那边,弹几遍《阳关三叠》,弹完不用来问我,自去睡觉便了。”

    亲兵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大王目光幽暗,眉梢眼角是说笑不笑、说怒不怒的怪异神色,所以也不敢多嘴发问,只管奉命从事罢了。

    温凌在琵琶声响起的时候,先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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