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月明: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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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没什么话说,说多了,便要吵,她觉得悲哀,她们没法说话,只能说最日常的吃喝拉撒,她寂寞,奶奶寂寞,寂寞的亲人之间,隔了条河。

    “你吃这个巧克力糖,好吃的。”明月从袋子里翻出一块糖,递给杨金凤,杨金凤吃不惯,皱眉咽了,见明月书包叫书给撑开了线,要给补几针,她眼花了,半天没穿进去线,明月帮忙穿好,拿来拇顶,坐她身旁看她缝书包。

    “表大爷今年怎么没来?”

    “今年开春摔断了腿,卧床不能起,躺几个月,脑子也糊涂了,屎尿乱抹,气得儿媳妇不愿意管,刚进腊月就断了气。”

    杨金凤像是看惯这样的事,连叹气都没有。

    明月心里一沉:“来咱家报丧了吗?”

    “来了。”

    “你去吃大席了吗?”

    “去了。”

    一来一去,全都结束了。

    路非常远,表大爷每年都不怕,他不会再骑车出现。

    明月怔怔的,她不在的时候,有人新生,有人死亡,都默默进行着,她们家,不会再有亲戚上门。

    “奶奶,你怕死吗?”

    “怕有啥用,能不死?人该死的时候,谁都留不住。”

    杨金凤忽然沉了脸:“大过年的,你看你问的什么话,起小就这样,啥事都有你的份儿,问这问那,你搁城里念书可不兴这样的,只能想念书的事。”

    明月低头:“知道。”她又抬起脸,把李秋屿送的蝴蝶节发卡,别在杨金凤头上,杨金凤说,“你给我戴的啥?”说着捋下来,“给我戴这干啥?哪弄的?”

    “同学给的。”明月下意识撒谎。

    杨金凤说:“同学的东西也不兴要,咱又没东西给人家,别叫人看轻你,觉着你乡下来的想占人便宜。”

    明月情不自禁脸热:“知道了。”

    “等我工作了,给你买个金镯子,我见冯大娘手上戴了个金镯子。”她想起冯大娘,觉得金灿灿一圈真好看。

    杨金凤说:“我可没有戴金镯子的命,你好成念书,比啥都强。”

    明月没一句话能跟奶奶说对付的。

    庄子里的年关,同去年没什么两样,年轻人回来,满大街乱溜达,道旁多了垃圾,吃的甘蔗皮厚厚一层。

    明月初三便跟着杨金凤到乌有镇上卖豆腐,想到学校看看,一个人也没有。她却见着了同学,那个英语很好的刘方圆。

    镇上铺子多,有做活人生意的,就有做死人生意的,人人都得死。刘家几辈子都在镇上打棺材,方圆数十里的人家,只要家里有人去了,都要来刘记打口棺材。家资好的,讲究的,用柏木,柏木结实有香味儿,放地底下虫也不敢蛀。次点选松木,只有家里特别穷的才会用泡桐,那东西浮,禁不住时间考验,烂得快还招虫。可生前日子就不好过,哪还管死后?这些常识,都是明月听老人们说的。现在都是火化,火化也得有棺材。

    虽说人人都得死,但不是天天有人死,所以,棺材铺的生意没法跟卖早点的比,人能今个儿吃油条,明个儿吃包子,可没听说天天跑棺材铺换式样的。

    刘方圆站在棺材铺门口,伸着懒腰,明月打那儿过叫他的名字,他人一愣,挠头笑了:“李明月,你放假啦?”

    乌有镇原先的学生,都晓得明月到市里念书去了。

    “你也放假了吗?”

    “我不念了,天天都放假。”

    明月非常惋惜,她以为,刘方圆至少也该去念个职高技校,她见他有点尴尬,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能问:

    “在家帮忙吗?”

    刘方圆说:“我爸闪着一回腰后,就不大好,我给他搭把手,哎?李明月,我还记着你会手艺,后院剩了点木头,要不?”

    明月笑道:“那多不好意思。”

    刘方圆又挠起头:“都忘了,也没问你忌讳不忌讳,别生气啊!”

    都是做棺材剩的边角料,大过年的,这么问太不好了,刘方圆不念书了,人好像多了点社会感,跟人招呼间,有点大人样。

    明月说:“我不忌讳,你要是没用的话,我就不客气拿着了。”

    两人到后院去,院子很大,立着一棵掉光叶子的梧桐,旁边放两口棺材,地上是碎木材。

    “你怕不怕啊?”刘方圆问道。

    明月摇头:“人终有一死,我们以后都得住这里头,不怕的。”

    刘方圆说:“李明月,你到城里念书就是不一样,不像我,没啥出息估计只能接我爸的活计,我还想去打工呢。”

    明月说:“这也不算没出息,就是我觉得你英语那么好,不念怪可惜的。”

    “我也就一门英语像样,其他科稀烂,能上啥?注定没啥出息。”

    “别这么说,我觉得给人打棺材挺有意义,有人接生小娃娃,也得有人负责把人送走,迎来送往,总得有人干啊!”明月认真说道,刘方圆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有些失落地笑笑,“李明月,真的,你到城里念书说话都跟咱们不一样。”

    他叫她站外头等,自己进堂屋拿木块,明月四下看看,往前走了几步,只见堂屋正中间摆了张床,有人佝偻着,跪那儿,一双眼睛暗沉沉盯着明月看。

    明月吓一跳,这人看着约莫五十岁了,瘦得要命,头发贴在头皮上,看着奄奄一息,像是很痛苦,一句话也不说。

    她一下又想起在医院见到的,心砰砰蹦着。

    刘方圆抱着一堆木头出来,叫她捡一捡。

    “那是谁?”

    “我大大,”刘方圆低声说,“他得了尘肺病。”

    “怎么不躺着休息呢?”

    “喘不动气,只能跪着,一天一夜都这么跪着,跪着好受。”

    人活着,居然是跪着好受,明月心里震撼。

    刘方圆的大大,只能这么活着了,苟延残喘。

    “怎么会得尘肺病呢?”

    “打工打的,他搁硅石厂、玻璃厂都干过,还搁给车贴膜的厂子里干过,听说那个粉尘大。”刘方圆往后瞅一眼,声音更低了,“你不知道,这病最后就活活把人憋死了,镇上有两个,旁的庄也有,都是跟大大一块儿打工的。”

    明月直愣愣看向堂屋。

    “你以后别去这种地方打工。”

    刘方圆说:“不去咋办,我还想去呢,搁家里不是办法。”

    “那也不能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没事,这都巧不巧的事儿。”

    明月看刘方圆无所谓的态度,急了:“你看你大大,万一你被什么粉尘弄成这样,后悔都来不及。”

    刘方圆微笑:“不会的,我多年轻,我还没十八呢。”

    他比明月大一岁,准备一满十八,就到外面去。

    明月心不在焉捡了几块木头,临走前,又望了望堂屋,刘方圆的大大依旧跪在床上,沉默着,一个人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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