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情苏青瑶徐志怀: 12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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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嗯”。

    “他好像跟日本人有牵连。”谭碧压低声音。“我听说,他前天在家里组麻将局,想拉人入伙,等沦陷后建一个新政府,有人推举了你。”

    徐志怀呼吸一滞,冷声道:“他预备派谁来请我。”

    “可能是邵爷。”

    “盛杏荪的……”

    “嗯。”

    “如果我不答应——”

    “他们会杀了你。”谭碧打断,压低嗓音。“据我所知,日本人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他们很想争取到你,推你做商界代表,租界里也有很多他们的人。总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徐志怀沉默片刻,迟疑地开口:“你是怎么知道的?”

    “徐老板,你忘了?我有许多的干爹、许多的姘头与许多送上干爹床的干妹妹们。”她冷淡地说。“男人嘛,裤腰带松了,嘴巴多少也就松了。”

    “为什么要帮我?”他又问。

    她却嗤嗤笑一声,幽幽感慨道:“徐老板,你可真不懂女人心。”说罢,挂断电话。

    那通电话结束后的第六天,仅短短六天。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六日,大场镇陷落,国军全面内撤,日军兵锋直指上海市区。近了,更近了!要再往下,便是连接上海与南京的交通要道——京沪铁路。上海投入七十万兵力都守不住,南京还能守住吗?更别提苏州、无锡、杭州……多可悲,末日与末日,竟还有个先来后到。

    彼时,八十八师陈兵闸北,为保全主力,奉命撤到苏州河以南,只留下部分兵力镇守四行仓库,没人知道里面有多少士兵,只听苏州河对岸彻夜的枪声,比夏日最暴烈的雨还要猛烈。

    同日晚,一辆敞篷的福特车带着邵家的请柬来到巨籁达路。

    徐志怀收下请柬,客气地道一声谢。送走对方,他立刻叫来小阿七,递给她一封信,说:“要是明晚我没回家,就拿着信去找虞伯,虞伯找不到,就去找杜先生。记住了没?”

    小阿七捏着信纸,点头如捣蒜。

    第一百三十章  风、雪、山(二)

    翌日傍晚,那辆敞篷的福特汽车,准时停在别墅门口。

    徐志怀自然不会坐他们的车,便派下人去知会一声,让他们届时在前头领路。

    他对着镜子,用纯金领针固定住卡其色菱格纹的领带,又从保险柜取出手枪,检查过子弹,小心塞入浅灰羊毛西服的内兜。穿戴齐整,下了楼,坐上车。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出法租界的围墙,朝虹口区开。

    公共租界属英美管辖,开战后,租界北部的虹口区被日方占据。很快,他们开到日军驻守的关隘,引路的福特车内下来两个人,一个掏证明,另一个冲守卫的日本兵鞠躬,后背和腿折成标准的直角。

    几人叽叽咕咕说了一会儿,终于,领头的日本兵大手一挥,准许他们通行。

    司机握紧方向盘,两腿微微发着抖,踩下油门。汽车缓缓驶入日军防区。徐志怀背脊笔挺地坐在后座,余光瞥向窗外的士兵,而一个个日本兵也紧盯着窗内的人,刺刀锃亮的虚影逐个划过车窗玻璃。

    然而好景不长,临到防区的铁丝网,一行人再度被守卫的日本兵们拦下。

    下来的又是那两人,又是递通行证明和鞠躬。但这次,好像是因为手续不够齐全,他们被迫停在铁丝网外,久久不得进入。忽得,一名看似是队长的日本兵发出一声响亮的吼叫,接着叽叽哇哇冲身边的亲兵说了几句。那人听令,扛着装有刺刀的长枪,朝徐志怀所乘的汽车走来。

    “先生?”司机慌张地抬起头,望向后视镜。

    两人的目光在冰冷的镜面相交。

    徐志怀蹙眉,低声道:“冷静,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说话间,日本兵走到驾驶座旁,猛烈地敲打起玻璃,示意司机摇下车窗。司机一动不动,目光上移,再度落到后视镜。他见镜中的徐志怀微微点了下头,牙一咬、心一横,强忍恐惧,将车窗摇下一半。

    其中一名引路人见状,几步跑来,谄笑着挡在日本兵前。

    那日本兵眉毛倒竖,不由分说,扬起手就是四个巴掌,“啪!啪!啪!啪!”。而这边的人,边被打,边笑,边鞠躬,边道歉。这般陪着笑脸,受了好几下耳光,那日本兵的脸色才好转,停下手,重新与他交涉。

    两方隔了一段距离,徐志怀也不懂日语,难以猜出日本兵具体说了什么,但唯独对方一句带笑的发音,徐志怀听得异常清楚。

    他说:“シナ豚。”

    ——支那猪。

    过了许久,这群拦路的日本士兵才展露笑颜,放他们进入。

    汽车开到一栋灯火辉煌的公馆前,停下。

    徐志怀让司机等在外头,自己孤身一人走入公馆。

    他穿过前厅,还未进到四方的正厅,便听大门后传来一连串咚咚的小鼓声。推门,进到正厅,见里头早已坐满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正听戏,不听的围坐在左侧漆黑边座嵌青蓝色点翠的屏风后打麻将,洗牌声推过去,倒回来,稀里哗啦,恰如急促的骤雨。

    徐志怀走近,辨出台上的昆曲武生唱的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宝剑记》中夜奔那一折。

    邵示军邵先生做东,见他来,满面是笑地起身去迎。他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容长的面孔,身材瘦削。徐志怀客气地与他寒暄着,落了座,就在他的右手边,正对戏台,台上的铜锣、铜铙、铜钹被电灯齐刷刷照着,金光闪烁,反射出的光径直镀到人脸上。

    “徐老板果真是难请的贵客,到的这么迟,叫我好等。”邵先生是余姚人,讲起话,口音十二万分亲切。

    “路上耽搁了,怪我家的司机太糊涂,忘了申请通行证。”徐志怀微笑,从怀中取出一包纸烟。他弹出两支,先递给对方一支,再含住一支。“让邵爷久等了,徐某这就自罚三杯。”边说,边抬手,作势要招呼侍从送香槟酒杯。

    “徐老板说笑了,我哪敢在您跟前称爷,论年纪、论地位,我称您一声哥还差不多。”男人上前,胳膊强压下徐志怀举起的手。“也怪我糊涂,忘了叫手下人把通行证提前送去。来人,快,去批一份证明来。”

    “两份,还有一份给我家的司机。”徐志怀顺势道。“他等在外头的别克车里,批好了,直接给他。”

    邵先生笑呵呵应下。

    他翘起腿,指缝夹着细烟,同徐志怀感叹:“讲真,现在不比从前,打起仗来真是寸步难行。好在大部队已经撤离,上海马上就要安定下来了。”

    徐志怀垂眸,取出打火机,点烟。

    “乱有乱的好,安定有安定的好。像我这种开工厂的,生产线停一日,便多一日的损失。”他下巴微仰,吐出一口灰白的烟。“而邵先生您光是手中囤积的奎宁丸与阿司匹林,就价值百万了吧。”

    邵先生笑笑,露出一排白净的牙。

    徐志怀也笑一下,漫不经心问:“傅爷呢,怎么不见他老人家?”

    “傅爷身体不大好,傍晚吃过药,睡到现在还没醒,我也不好去叫他。”男人肩膀挨近徐志怀,话音藏在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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