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
晚安文学www.wawx.net提供的《恰如天上月》 140-150(第9/19页)
,死人对她抱以冷笑,她一无所获。
当初升的第一缕新阳打在她脸上时,她这位不称职的阿母再次失去了耐心,“李杲!”她气极了,开始高声唤他的大名,“你给我滚出来!我数到三,你若是还不出来,仔细你的屁股!”
“一!”
“二!”
“三!”
她气急败坏地数到三,终于等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母!”
灵奴果然出来了,他拍拍身上的尘土,从草席上一骨碌爬起来,头顶上两只圆溜溜的小髻还沾着草棍,黑漆的眼珠闪着光,一看就很顽皮。
原来这臭小子就在她眼前躺着,他身上穿着那条小襦裙似的金蛇软甲,呲着一口没长齐的乳牙,笑嘻嘻地哄她,“阿母不哭,灵奴会保护你的!”
灵奴脸上的疤痕成了个小酒窝,跟他阿父越来越像,他用胖乎乎地小手为她擦眼泪。
那双小手太凉了,凉得韶音打了个寒战,她张开怀抱,恶狠狠地去搂他,只搂到一条冰凉而干瘪的软甲。
金蛇软甲,那是燕人王族的圣物,慕容康将它赠送给燕使,燕使偷着转赠给侍中段敬文于是,这软甲就到了李勖手里。
他将这条软甲寄回来,告诉她,此甲贴身穿戴,可刀枪不入。
灵奴多么聪明,他不喜欢这条金色的小襦裙,跑出门前却知道将它穿在身上。可是他毕竟才五岁,他不明白这软甲虽然可以抵挡刀枪,却挡不住成千上万人的赤手空拳。
韶音整个人趴在草席上,用身体去温暖那片金光闪闪的死物。
她五岁的孩儿尸骨无存,只留给她几块零星的碎肉,这一块、那一块,沾在金甲的丝缕中。
饥荒之年人食人,饥恶的灾民视黄金如粪土,于是金甲完好无损地留了下来。若不是这件金甲,她还不知道,原来这就是她的儿子。
这就是她的儿子,她将他完好无损地生下来,如今只剩下几块碎肉。
韶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她从来都不认命,她要将那些人的肚子一一剖开,将她和李勖的孩子救出来。韶音爬起来,提着刀向外走,身后跟着太尉府的精兵。
谢五早就已经将那些畜牲抓起来,宁冤一万不漏一个,他们臭烘烘地拥挤在木栅围成的简易牢房之中,足有千人之众。他们饿得跑不动,也不想跑。
不用韶音动手,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们自己就死了一半。过不了多久,剩下的那一半也会死去他们原本就已经被她从人间除名了。
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一起,睁着一双双麻木不仁的兔子眼看她,他们无声地嘲笑她:
“我们的孩子早就死啦,终于轮到你的孩子啦!”
“谢韶音,你也觉得疼了”
“假仁假义,这就是你的报应!”
……
“住口,你们都给我住口!”韶音疯了一样去捂他们的嘴,她冲到他们中间,求他们将她也吃了,这样她就能与自己的灵奴重逢了。
灵奴委屈地牵她的衣角,抬着张天真的小脸问她:“阿母不是说过,民心所向,黑白分明么是不是因为灵奴做错了事,他们才会这样对我”
“没有没有”,韶音拼命地摇头,她心如刀绞,“你没做错,你什么都没做错!”
灵奴不解,“那是为什么呀”
“是啊,那是为什么呀。”韶音被他问住了,身边的冤魂争先恐后地代她回答,“这是你阿母的报应!”“这就是你的命!”
报应。
命。
韶音咯咯地蔑笑,她从来都不信这些,若是真有报应,为什么不报应到她自己身上,先前那算命人不是还算出了灵奴有天子之命么
“对,天子之命,那才是我儿的命!”韶音干涸的双眼忽然迸射出雪亮的光,她想到了那个签文想到了那位摇着鸭毛扇的乡野算命人。
那算命人定然不是凡人,他是大罗金仙,他一定能教她的灵奴起死回生。
这个念头犹如绝壁上的救命稻草,韶音紧紧地攥着它,一刻不停地来到襄阳远郊的那个小村。
小村变得与记忆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村外那片清凉的绿荫早就枯死,树皮被人剥了果腹,留下一竿竿光溜溜的树干,像是死人惨白的胫骨。村口的小集也不见了,全村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那位算出了灵奴天子之命的大罗金仙也在其中。
韶音挨家挨户打听他的坟,她想,若是将他的坟墓掘了,里头没有尸骨,那他就还是神仙,她的灵奴还会有救。
她用纤纤十指在野地里乱挖,指甲磨秃了,指头磨短了,鲜血横流,谁都拦不住她。
不远处歪着个还剩一口气的村人,临死之前其言也善,他怜悯她的丧子之痛,好心为她解惑:“一大一了,一大为‘夭’,一了为‘子’,那签文是‘夭子’的意思。”
哪有什么天子,村人占卜的卦签上怎么会抽出“天子”,那分明是“夭子”,上天早就在给她示警了,可惜她榆木脑袋,冥顽不灵。
韶音喷出一大口血,栽倒在去年躺过的野地里。
就是在这里,李勖扎了帐篷、燃了篝火,扮做大马驮着她和灵奴奔跑,临睡之前,灵奴蹲在篝火前描摹一家三口的影子,说一家人永远都不要分开。
韶音的时辰就停留在重阳这日,李勖的生辰,灵奴的祭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中的,不知道今夕何夕,不知道灾情和战况,什么都不知道。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成了一截死气沉沉的木桩。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谢太傅从外边走进来,站在帘下的阴影里冲着她轻摇麈尾。模糊的光晕中,她的阿父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风雅高士,他没有责怪她,只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旋即消失不见。
韶音忽然惊醒过来,提起裙角向着高眠斋狂奔。
深秋的衰草沾着寒露,打湿了她光裸的足,无边夜色在眼前疾速倒流,韶音想起来,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曾无数次这样奔向阿父。阿父每次都会将她接住,一把扛在肩膀上,就像李勖对灵奴一样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抱过阿父了,她要快些、再快些,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韶音跑得喉咙腥甜,浑身的血化成汗,湿透衣衫。
高眠斋门口,阿雀正从里面出来,她红着眼眶告诉韶音,就在刚刚,太傅走了。
哭声以高眠斋为中心,自后宅向着前庭漫去斥候的报喜声在府外掀起另一股巨大的浪潮,自前庭向后汹涌,它们迎面撞在一起,炸响在韶音的耳畔。
“启禀夫人,前线大捷,我们胜利了!”
“哦,胜利了。”
日夜期盼的胜利终于来到了,原来这就是胜利。
韶音木然地动了动唇,转过身去嚎啕大哭。
……
李勖在行辕中为灵奴挑选匕首。
上官云一口气带回来十几把,李勖挑花了眼,觉得哪一把都不够好,不是太沉就是太轻,不是太锋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请收藏晚安文学,wawx.net 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