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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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远非长生道匪可比,当年赵勇便是畏于与何氏争锋,不舍得折损兵马财力,这才临阵倒戈。”

    谢迎想到谢候说过的那句“不战而屈人之兵”,继续道:“据我所知,存之作战向来是爱惜兵马,能取巧便取巧,鲜少以实力相拼。”

    韶音本已气得不愿再说话,听到此处还是忍不住皱眉道:“上攻伐谋,其次伐兵,怎么到阿兄口中就成了取巧!”

    谢迎一噎,刚想教训她几句,被她一双雪亮亮的眸子瞪着,到嘴边的话又尽数咽了下去。

    心道:阿父本想以美人计笼络李勖,如今看来,反倒是阿纨中了美男计,这可真是赔了女儿又折田地窝囊极了!

    自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绝不敢宣之于口。

    “他不会他不是赵勇。”谢太傅语气笃定,缓缓做出判断:“无须倒戈,只需见死不救,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见死不救……”谢迎沉吟起来,“阿父的意思是说,他想等到何穆之篡位之后再起兵”

    谢太傅疲惫地吁出一口气,“是啊,打着光复晋室的旗号,名正言顺地起兵反何,一旦事成,此功无人可匹,什么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统统都要排在李氏之后。接下来,他就能顺理成章地禅代自立了。”

    谢太傅说到此处笑了笑,感慨道:“‘司马氏得国不正’,他读的书不多,倒是都读透了!”

    这一番话之后,不只谢迎感到震惊,就连韶音也怔怔地陷入了沉思

    在她心目之中,李勖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是令人脸红心跳的温存情郎,是护她容她的宽厚兄长,也是冒着箭雨将她从胡人手里救出来的盖世英雄。

    他教会她什么是真正的勇敢,什么是想做的,什么是该做的。

    自遇他后,人生豁然开朗,她发觉除了燕饮交游歌舞诗画以外,人生还可以有另一重开阔境界。

    他像是一座山,巍峨,壮美,雄峙世间,令人一看到就觉得心安。

    心安……心安,是了,在他身旁总是心安的。也许正因如此,她差点就忘了,他其实还是个出身寒微、一穷二白,只凭着一口刀、一个人就走到今日的草莽。

    杀赵勇,夺京口,定徐州,诱道匪,得浙东……这样的人岂能没有深沉的城府。

    山也是陡峭险峻的,一不留神便会摔死人。

    他的确亲口说过野心,说过江左这片天地太小了,她当时意乱情迷地看着他,以为他想做的是第二个何威——赫赫方伯,北伐中原,收复失地青史留名。

    原来他还想更进一步。

    韶音出神地想着这些,目光空空地对着虚空中的一点,似已失焦。

    谢太傅眼见爱女这副呆呆的模样,心里好生不忍,叹口气劝慰道:“有道是‘至亲至疏夫妻’,阿纨,你往后就懂得了,男子的心里揣着功业,绝不会如小女儿一般耽溺情爱,你以为的无话不谈——”

    “谢氏为何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呢”

    谢太傅的语重心长忽然被她打断。

    韶音脸色仍是煞白的,眸光却已变得晶亮,短暂的震惊过后,她很快就接受了李勖的想法,忽然便觉得那个位置由他来坐简直再合适不过。

    “阿父!他做了皇帝不好吗您既将我许配给他,正是因为赏识他、看中他,为何不能再往前走一步——辅佐于他呢”

    韶音整个人都被这个想法激荡得热腾腾了,长长的睫毛,两鬓柔软的碎发,连同耳垂上的细小绒毛,一道在寒气里悄然舒张。

    这回轮到了谢太傅发呆,他看着神态如狂的女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谢迎疾言厉色地训斥,“休要胡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韶音仍双眼晶亮地看着谢太傅,“阿父,如今皇帝衰微,小郎君当政,将整个大晋搞得乱七八糟,您难道没看见么德明这样的庸碌之辈尚可柄国,我的郎君英雄盖世,为何不能南面称帝若是您助他一臂之力——”

    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脸上,将余下的话打成了未尽的尾音。

    寒风从车壁缝隙里钻进来,冰冷地吹在一侧脸上,好烫。

    韶音试探地伸出手去触碰方才被打之处,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太傅,许久后才缓过神来,轻轻道:“阿父打我。”

    十七年来,第一次。

    “阿父为何打我!”

    韶音愤怒得不行,咬紧一口银牙,忍着眸中鼓囊囊的泪,脸红得像是斗鸡火红的冠。

    “你还有脸问我为何打你!”谢太傅气得胡须颤,麈尾颤,声音也跟着颤,第二个巴掌也颤颤巍巍地伸了过来,却是悬在半空再也下不了手。

    谢迎赶紧将父亲抱住,回头急声道:“清丈土地是事关阖族的大事,你既早就知道,为何不提前告知家中寿宴上与李勖一起咄咄相逼,你心里可还有父亲!此事已令父亲伤心至极,他忍耐不与你计较,你怎的没有丝毫愧意!

    阿纨,你莫忘了自己姓什么,‘谢氏子孙,生来便享荣华富贵,自当一生为家族效力’,这是你出嫁那日亲口所言,难道现在全然忘了吗李勖今日便能对谢氏下手,他日若真登临大位,他岂能容留我辈!”

    “他不会的”,韶音哭着反驳,“他答应过我,只是收回我们多占的田地和奴仆,仅此而已!既是多占,本就该夺,否则州府何以自立,百姓何以安居,他有什么错!”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他若果真对你坦诚相待,荆州来使一事又为何瞒你!”

    谢迎觉得王微之说得没错,阿妹简直疯魔了,一面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快说些软话,一面为谢太傅顺气,谢太傅却将他一把推开。

    “他瞒不瞒我,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韶音不躲不闪,反倒迎上前去,将一张白里透红的小脸高高仰起,“阿父打吧,您就算打死我,我也依旧这么想!”

    “我……好、好!我不打你!”谢太傅气得脱了力,颓然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喘息。

    歇了一会他重新睁开了眼,麈尾指着韶音,“糊涂东西,你既如此痴心,那便等着看,看何穆之攻破建康之前,他可会来救你!”

    韶音的心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银针倏然钻入,先是微微一刺,接着便由里而外地起了钝痛。

    果然是知女莫若父,谢太傅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一句话便准确地戳中。

    她自然盼着李勖来救他,却又不忍坏了他的打算。

    左右为难。

    模糊的视线之中,谢太傅的面孔渐渐变得平静无波,以至冷酷无情。韶音恨恨地用袖子抹了眼泪,忽然劈手将他那柄秃了毛的老麈尾夺到手中,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撕了个稀巴烂。

    凌乱的羽毛纷纷洒洒,皆被她扬手散到了车窗外的寒风里。

    ……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一如外头铅灰色的天幕。

    上首主帅的脸色比天色更难看十分。

    孟晖跪在下方,额头紧紧抵着地祖坤褚恭等将皆垂着首,温衡不在,这种时候,他们谁都不敢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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