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小外室: 30.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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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在绣篮里翻了翻,那只靛青色的荷包还在,捏起来一看,许是一直放在地上的缘故,布料已经发霉,尤其是那青竹之上米色绣线勾勒的明月此刻已是乌黑一片,一如陆深在她心中的形象,明月落入沟渠大?抵便?是如此。

    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皆是他,以为?他是三年前那个月亮一般清濯的人物。

    哪想?到,才不过一年,天上的月亮便?已坠入凡间,落入了沟壑,周身蒙尘不复从前,将她骗了个彻头彻尾。

    讽刺一笑,沈书晴将那荷包扔回绣篮,正欲盖上竹制遮子,却这时一只缠枝纹青霜色半成品荷包浮现在她眼前。

    又是讥讽一笑,她当时心里满是对王妃的愧疚,甚至还想?着?做这个荷包去讨好王妃,谁知道压根没有这个人在。

    她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偶然一次床榻间说起,却被他玩笑搪塞了过去。

    如今想?想?,不过是他巧言令色罢了。

    她哽咽落泪,见红菱领着?摆饭的丫鬟过来,忙抬袖拭干了眼泪,不想?叫红菱察觉出端倪。

    “小姐,这夕食是摆在书房,还是主屋?”

    沈书晴此刻哪里吃得下,当即摆了摆手,“我不饿。”

    红菱没有多?想?,便?叫人将饭菜端下去隔水温着?,饿了自然就会传膳。

    又见自家小姐,细眉紧蹙,面?上隐有倦色,便?小心问:“小姐面?色欠佳,还是不要留在葫芦巷,以免等下发动?了,来不及找大?夫产婆。”

    太医说了,她如今虽才九个月,离临盆还有整整一个月,然则却也可能随时生产,妇人生产是为?大?事,说不准便?会去鬼门?关走一遭,红菱不敢怠慢。

    沈书晴不想?面?对陆深,难得执拗一回,且还发火道:“你就让我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吧。我歇一会儿?就好。”

    沈书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更何况她不想?见到陆深,便?一力拒绝了,没法子,红菱只能将她托给?半夏,自己去王府将产婆及大?夫安排过来。

    红菱走后,沈书晴坐在妆奁前揽镜自照,莹白的月光自半阖的支摘窗外透进来,渡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她的眸子再无往日的神彩,幽幽覆着?一层暗色。

    她取掉发簪,如瀑发丝坠下,抬起手肘用篦子由上而下通发,虽是孕期的妇人,却并?未像其他妇人那般掉发,皆因陆深请了太医特意调理?。

    怎地又想?起他?

    沈书晴愠怒地将篦子往妆匣一扔,却力道过大?,跳出了妆匣,好巧撞在她搁在边角处的荷包上,荷包落在地上,那枚被金重新镶嵌的平安玉显露出来,已然又碎了。

    那可是他父亲在她洗三那日赠与她的平安玉,便?是碎了她也用金子镶嵌起来一直带在身上,可他却因为?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它摔碎。

    弯腰拾起碎玉,从前碎成四块尚且可以以金镶嵌,如今碎成十来块却是再也无法补救,一如她那颗破碎的心,再也回不到从前。

    一股沉重的情绪压在心头,叫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将碎玉捏在掌心,走到翘头案旁昔日书写的笔墨纸砚尚在,只是那份炙热的初心却是冷却下来,余光觑见砚台之下有一点暗色的痕迹,伸出葱白玉指一蹭,竟沾染上暗红的粉末,凑近鼻尖一闻,竟是那不曾擦净的她指尖的血。

    沈书晴讽笑地抬起面?庞,逼回眼角那甚不争气的泪珠,她怎么当时就那么傻啊,那人是人是鬼都不知,就凭借几年前的记忆,就一往情深地为?他竭力付出。

    昔日的行为?,如今再看,可不就是个笑话?

    不敢再去想?,越想?越是心累,沈书晴绕过插屏去到里间,这里有张软塌,并?没有搬走,丫鬟时常打扫,连被褥都洁净如新。

    她想?,万事等睡上一觉再做定夺,躲得一时是一时。

    可等沈书晴走过去,就瞧见那曾经包裹着?他们两人身子的被褥,她想?起了那一夜的荒唐,那一夜因着?她谎称月事在身不便?侍候,他本是甩袖而去的,却在听到她谈了一曲《寒山渡》以后折了回来,还非要当时就要了他。

    可她因着?心里对王妃的愧疚,并?不肯真的就范,可当时他分?明可以强要了她的,至少也得是勃然大?怒。

    可他最终却折了回来,还找了个雨太大?的借口?,太过撇脚。

    如今细想?,只怕那个时候,他便?已知晓她的身份。这倒是印证了钟灵说的那句话,她说:“你仔细想?想?,是否忽然有一日,他就对你好了起来。”

    如今想?想?,可不就是那一日。

    手中碎玉硌人,丝丝痛意传来,令她又想?起,在那日之前,便?是她将自己携带了十几年的平安玉送给?他,却是被不削一顾地摔碎呢,可见的确是对她生了厌恶。

    即便?是后来,他手上回到葫芦巷养伤,一开?始甚至极力反对她的靠近,便?是他伤好后,召她去用早膳那回,也是闹得不欢而散。

    可当夜却非要来她的屋子里睡她。

    这也刚巧印证了钟灵所说的话。

    如此一来,后来所谓赠妾一事,则是吓唬他,逼她就范之举了。

    “陆深啊,陆深,我将你当做丈夫,爱你如天,敬你如地,你对我竟然一开?始就只是算计。”

    泪水滴落在霜色的床单上,眼前倏然出现一方米色锦帕,抬首一看竟然是陆深。

    暗卫来报,王府的马车离了宫门?,并?没有回朱雀街,而是去了葫芦巷。

    陆深得知消息,端午节的烟花大?赏正要开?始,他却倏然请辞,又惹了皇帝好一顿不快。他只是笑着?说,家中小娇妻怀着?身子闹脾气得回家哄,惹得百官一阵嘲笑,皇帝见他如此惧内,只怕也是个志短的,寻常是他太高看他了,当即十分?高兴地放他出宫。

    这一回,许是脑子里已抽丝剥茧出许多?端倪,她不在选择沉默,扬高声音斥他,“你走,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陆深纹丝不动?,只极为?镇定地看着?沈书晴,看了约莫好一阵,直到沈书晴高涨的情绪归于平静,他这才淡淡开?口?。“我们瑶瑶说本王是骗子,那本王到底骗了你甚么啊?”

    从前,他父皇总是用这一招对付那些歇斯底里的妃嫔,通常她们盛怒之时,即便?是极小的事情,也会数以倍计地放大?。

    更何况,以她的脑子,能察觉到他骗了她甚么?

    左不过就是今日舅父提起让他娶钟灵一事,他本就不曾同意,谈何欺骗?

    几句话就能哄好。

    陆深十分?笃定这一点,是以即便?他的话沈书晴并?不回答,他也丝毫不慌张,还好脾气地凑过去扯出软帕帮她擦拭眼泪,“我们瑶瑶这是受了甚么委屈啊,给?为?夫说说,为?夫帮你出气。”

    沈书晴见他如此平淡,就好似他是极为?无辜的模样,竟然头一次怀疑是否当真冤枉了他,正这时腹中孩儿?又踢她,她这才意识到她已有了眼前这人的孩儿?,秉着?给?孩子父亲一个机会的道理?,她这才抬起泪眼斜她,到底愿意与他说两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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