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 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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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历是个蛮有意思的朝代。

    太祖开国元初十二年,奉圣人“治国以礼”教谕,亲自诏定详尽的大宁礼仪秩序。

    先后三任皇帝添砖加瓦,至本朝矫枉过正,各种繁文缛节,自上而下甚至需要单开一门仪礼课,才能讲得明白。

    连小公子这般纨绔,别的尽可不学,唯独礼仪一门,被阁老亲自压着老老实实记背一番,就怕日后在外行走,一个不慎,被人拿住错处发落。

    文官弹劾、御史监察,朝中官员相互攻讦,乡野邻里矛盾纠纷,都喜欢在“礼”上做文章,小则牵扯私德,大则祸及谋逆。

    因此上到公亲王族,下到平民百姓,无不在此事上兢兢业业、谨小慎微,不敢踏错半步。

    久而久之,如姓谢的那厮所言,从官员到百姓,难免迂腐,不晓变通。

    可见“复礼”新政,积弊亦多。

    即便借此由头成功坑了顾影偬,顾悄对这套制度,依然敬谢不敏。

    甚至打着顾准旗号,府县官场一日游后,顾劳斯更加坚定了绝不入仕的决心。

    揖来拜去,迎来送往,小公子想到令人窒息的官场文化,顿觉膝盖疼,胳膊疼,脑袋更疼。

    他没甚宏愿,只要考个秀才免跪,混个身份办学,如此就万事大吉。

    何至于为了那点权柄日日操劳,卑躬屈膝?

    回程的车厢里,顾悄已然修正了职业规划。

    从一开始的撸袖子下场亲自替废柴正个名,直接腰斩为混完府试老实办学。

    考虑完远景,还有近景。

    顾劳斯将一双肿烂不堪的手摆在跟前,翻来覆去地看,脑子里面转了百八十个主意,却没一个说法,能合理将这伤势搪塞过去。

    继砸坏头、压到手后,穿来一个月,顾悄凭实力成功达成“三血”成就。

    想到回家后爹娘妹妹、丫头小厮的三堂会审,顾悄一时头更疼了。

    令人窒息的静默里,他与顾影偬各占一边,楚河汉界。

    被他捞上车的原疏和顾云庭,一左一右,泾渭分明。

    因鞭伤加重,顾影偬无法落座,只得临时抱了一床庙里客房的粗褥子垫底,极其不雅地趴伏在车厢里。

    山路颠簸,小少年疼到抽气。

    大约这场,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心里实在气不过,终于憋不住哭了。

    顾云庭开始还生着闷气,与这发小有些生分,可见他瘦弱身躯轻颤、身后银线桃花暗纹被血洇得通红,又实在可怜不过。

    沉默半晌,他终是于心不忍,扶了扶他,低声安慰,“子繁你忍一忍,一会就能到家了。”

    原疏见状,瞪了顾云庭一眼,嘟囔一句,“拎不清的混账。”

    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对面二人听到。

    少年闻声,哭得更……怎么说呢?如果顾影偬是个女孩子,顾悄愿意称之为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可他到底是个男孩儿。

    顾悄干脆撇过头,眼不见为净。

    原身泪腺异常,迎风飙泪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想到片刻前,他自己亦抱着姓谢的那厮痛哭流涕,顾劳斯的内心,就像打翻了一锅红油火锅底料,又麻又辣又酸爽。

    尤其那人顶着调色盘,还不忘在他耳边低讽,“呵,看似张牙舞爪,原来还没断奶。”

    就,十分晦气!!!

    然而更晦气的还在后头,顾影偬大约哭够了,心中郁气发泄掉,又生出些斗志。

    顾悄只听到他将脸捂在被子里,闷声问了一句,“叔公,子繁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周,惹叔公不满?”

    那声音沙哑,语带哽咽,浓重的鼻音更将“可怜”二字诠释到极致,简直是闻者伤心。

    顾悄直接给气笑了。

    这小子来去只会卖惨和挑拨两个大招,还总是不死心往他身上砸。

    可惜这把,连顾云庭都听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后续诸事,以为顾影偬所指是学堂受罚,便拍了拍他后背,严肃道,“子繁,说话当凭良心。若不是你贸然诬告,夫子也不会罚你。说到底,夫子说得‘三过’,并没有冤枉你。你……当好好反思。”

    顾影偬哭声一顿,“难道都……都是我的错吗?嗝,是,我是嫉妒叔公有疼爱他的爹娘,有爱护他的兄长,可我也并非无端诬告。年前族中小辈比拼,叔公提笔尚编不出一副对子,三百千千更答不上五句,如何一个月养伤的功夫,就比我学了半年知晓得还多?”

    “今日的事也是,蛮小叔叔,你扪心自问,你信顾阁老真的会叫叔公带话吗?我来时遇阁老,正往清凉寺去,若是有心时事,又怎会不知禅师已经下山?我不过实话实说,反倒叔公,无理声高,次次反将一军,子繁自知无能,但请叔公今后放我一马!”

    顾云庭沉默了。

    年前族中小比,或可说顾悄藏拙,但今日“代父拜见”,确实漏洞多多。

    顾悄叹了口气。古代的小孩子们,也不好糊弄啊。

    才说只会两个大招,这不立马就更新技能了。这招据理力争、以退为进耍得不错。

    身侧的原疏,脸上表情也很是怪异,显然想装作信了,又委实没法说服自己。

    他扯了扯顾悄袖子轻轻摇头,又指了指外间两个知县下手,示意隔墙有耳,蒙骗知府一事不能叫他们听去。

    顾悄回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费心解释起来,“顾子繁,今日我只解释一遍,信与不信在你。考校之事,没什么好说的,我自小过目不忘,实不瞒你,三字经确实是我堂上现学现记。自证倒也简单,随便你抽出一本什么书,我都可现背给你看。”

    “至于我爹嘱托之事,你若不信,或者我让他老人家亲自同你解释?”

    顾影偬闻言,哪敢继续较真,连连摇头,“不……不用,侄儿信了。”

    顾悄一脸长辈望着不懂事后生的怜爱表情,说出的话,却只有顾影偬听得懂,“至于不满一说,侄孙实在多心。叔公怎么会对你不满呢,叔公‘疼’你还来不及啊!”

    伴着那个“疼”字,马车一个晃荡,牵扯到他腰臀撕裂处,顾影偬狠狠哆嗦了一下。

    他艰难回头,想偷偷瞟一眼顾悄,却被抓了个正着。

    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正低头静静望着他。

    少年下巴犹带一点婴儿肥,深深陷在灰白色的披风毛领间,眉眼间稚气未脱,鼻尖眼角还残留着些许痛哭之后的红痕,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不谙世事的娇憨。

    唯独目光老辣近妖,捕捉到他的窥探后,一双桃花眼蓦然笑开。

    其中深意让顾影偬清楚意识到,他……还斗不过他。

    顾影偬有种狼一样的直觉,顾悄早已不是曾经任人搓扁揉圆的泥性子,继续与他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叔公,子繁受教了。”他咬了咬唇,识时务地及时服软,“先前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叔公不要与我一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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