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夫的皇叔: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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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第一世(完)

    多么深切的痛啊。

    直到咽气前的那一刻,沈盈缺都还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被人生生剖开胸膛、挖出五脏六腑的撕裂感。

    可神奇的是,她并没有因此堕入阴曹地府,也没有重新活过来,而是化作一团无形的雾气,飘浮在空中,继续观看她死后发生的事。

    不对。

    她其实并没有死,只是回归到了旁观者的状态,在现世的梦境中了解这一世发生过的一切。

    宁无疾没有骗她。

    萧妄的确来了。

    就在她咽气后的一个时辰,他气势汹汹地领着一群黑甲卫,冲进宁无疾他们的据点,杀了个天昏地暗。

    宁无疾被当场擒获,一箭贯穿咽喉,径直钉在他即将逃离出据点的那堵高墙之上,双眼瞪得滚圆,不敢相信他们竟来得这般快,嘴里不甘地“咯咯”发着不成调的碎声,t?很想马上咽气结束这痛苦的一切,却偏偏死不了,只能像一只被割破颈子缓缓放血的鸡,看着自己鲜活的生命力,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流散。

    就这样生生痛呼了三个时辰,才被人灌下最后一点牵机毒,痛不欲生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萧意卿大约是不甘心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一点气象,再次付诸东流,霍然拔出长剑,留在据点,和萧妄堂堂正正决一死战。熟料还不过十招,他就被萧妄挑翻在地,一剑断右腕,两剑挑脚筋,三剑开膛破肚,最后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被萧妄放出的十数条猎犬啃食殆尽。

    天禧帝则是在逃亡后的第三天,被黑甲卫从一只潲水桶里揪出来,浑身上下都腌得入了味,仿佛在茅厕里洗了三遍澡。因着身份特殊,黑甲卫没有直接杀他,而是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将他囚禁起来,听候萧妄发落。

    可萧妄却迟迟没有说要如何处置。

    一整个白日,他都独自一人坐在地牢中——沈盈缺身前待过的最后一个地方——抱着她早已散尽所有温度的尸首,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的石像,连痛苦都是无声的。

    周时予哭着求他把手松开,他听不见;

    颂惜君亲自将饭菜送到他面前,求他动一筷,他碰都不碰;

    黑甲卫过来禀报三更堂残余的死士欲鼓动民怨,劫走天禧帝,请他尽快处置,否则后患无穷,他也置若罔闻。

    直到颂祈年亲自从都城赶来,对他说:“皇后娘娘一向爱美,倘若陛下再不松手,将她妥善安葬,她便要受腐气侵蚀,化作一摊烂泥,不美了,她会不高兴的。”

    萧妄顽石般僵硬的身躯,这才终于颤动了一下。

    万军压境都不曾皱过一下眉的人,这会子却因为这一句话,慌张得像一个丢了自家大门钥匙的孩子,手忙脚乱地帮她梳理蓬乱如稻草的头发,每一根都妥帖地抿回到它本来应该在的位置,瞳孔震动,声音颤抖不已:

    “阿珩莫怕,阿珩莫怕,你永远都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小女娘,谁也比不上你。”

    之后的梳妆,也是他亲自上阵,未曾假他人之手。

    若不是亲眼瞧见,只怕没人敢相信,从来只会舞刀弄枪的沙场悍将,居然也会帮女子梳妆,做得还有模有样。

    眉黛用的是高丽国新进贡的螺子黛,铅粉选的是扶南国最新献上来的海珠粉,胭脂、口脂、钗环、额钿……也都是南海诸国进献上来的珍宝,千金难求。

    而这些原本都是预备着给她做婚仪嫁妆的。

    尤其是那身簇新的海棠红衣裙,海珠勾线,银丝封口,一团团搓捻着白孔雀翎毛的金线绣成的凤凰花在裙摆上安静绽放,娉婷生姿,仿佛将一整个盛夏的温柔和浪漫都凝聚在了她脚边。针脚细密处,还能窥见银线绣出的细小字迹:吉祥、如意、平安。

    ——正是他北伐出征前的那个晚上,她偷偷塞进他包袱里的护身符上绣着的字。

    而这件衣裙也不是其他裙子,而是她的嫁衣。

    那天因二人的争吵而有些许损坏,他又将它精心修复好,变得更加美丽动人,即便他早就知道,她已经永远不会再为他穿上。

    “你一向喜欢热闹,喜欢鲜妍的色彩,寿衣那么单调乏味的东西,哪里适合你?还是这样最好。”他说,指尖轻轻抚过她早已不再柔软温暖的面颊,声音轻得像一缕烟。

    水玉棺椁倒映出他温柔浅淡的笑,像每一个寻常的清晨,他在同她问安。

    黑甲卫扛来棺盖,他沉默看着;

    颂祈年宣读悼词,他漠然听着;

    工匠们拿来长钉,“梆梆梆”地将厚重的棺盖一钉一钉凿封而上,他也坦然处之。

    却在周时予高声唱出一声“起棺”、内侍们将棺椁抬离太极殿西堂——他的起居之处的时候,他终于坚持不住,摇晃着冲过去,一边咆哮,一边用力推开那群扰人的内侍。

    泪水顺着他面颊滚滚而下,宛如决堤的天河。

    七八个黑甲卫都拦他不住,只能看着这位南朝最有希望一统山河的果敢将军、大乾史书上最英明神武的帝王,像被人生生砸断了坚挺的脊背一般,抱着棺椁,伏在棺面,颤抖地蜷缩成一团,浑不见半点疆场上纵横捭阖、决胜千里的意气风发之象。

    沈盈缺垂着脑袋,泣不成声。

    明明人就站在他身旁,鼻尖还涌荡着他身上清淡的药草香,很想抱一抱他,却连他的手,都触碰不到。

    *

    匆匆又是两年寒暑,冬去春又来。

    盘踞在大江以北百余年的羯人,终于在应天军的猛烈攻势下,抵挡无能,仓皇撤出两京,逃回漠北,再不敢轻易南犯。

    所有人都在庆贺,都在欢呼。

    凯旋的歌声从雁门关一路跨过黄河,翻过大江,乘着早春的第一缕东风,吹遍南朝八州百郡。

    然而信安郡,烂柯山。

    他们的帝王,他们的英雄,却独自在一座偏僻寺庙的亭子里,拿着巾帕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擦拭面前的紫檀木神位。

    两年人世沧桑,无数沙场狼烟,他俊秀的面容已镀上一层与他年岁并不相符的颓老之态,乌黑如墨的头发染上了点点霜华,眼角也生出了褶皱。浅褐色凤眼完全转为深赤的红,宛如地狱深处无声燃烧的两团业火,冰冷而麻木地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冻上一层刺骨的霜寒。

    然擦拭神位的动作,却透着截然相反的温柔。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回味什么至甜的毒药,让他欢喜又痛苦。

    神位的木料已经有老化的趋势,边角也有些许木屑松脱,可正面的描金字体却依旧鲜亮明净,仿佛昨日刚刚描摹上去的一般。笔锋遒劲得像是刀斧划刻而出,不似匠人的手笔,倒像是哪个用惯了刀剑的武人,一笔一笔镌刻而出。

    清风拂过亭子上方的天生石梁,吹得梁上七层雁塔四角上的金铃“叮当”轻响,水雾在梁下缠绕,后头的谷地愈**缈,仿佛神灵在人间辟出的一方净土。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寂静中,一位身披纯白袈裟、生得珠圆玉润像个弥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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