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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文学www.wawx.net提供的《俯仰人间二十春》 19、谒金门(三)(第2/3页)
“是。”孟司记疑惑,“你认得他?”
郁仪抿唇:“不认得,但是听说过。你方才说保不住,难道有连太后都保不住的人?”
“是啊。”孟司记平淡道,“司礼监那边就第一个容不下他,你信吗?”
*
司礼监衙门坐落在紫禁城内廷以东,毗邻中左门。
面北开衙门,面阔三间,院子干净无尘,太平缸里种了碗莲,细嫩的莲叶摊开在水面上,带着一股柔情似水的劲儿。若不是檐下的匾方上写了司礼监三字,旁人只怕会以为这里是哪个清水衙门。
如今司礼监为十二监中第一署,掌印名叫高世逢。
掌管着四局八司,外人都叫他一声内相,至于他身边的僚佐及小内使俱以内翰自命,一内一外俨然成了两处朝廷。
哪怕快入了夏,司礼监衙门仍显得有些冷,一连点了三四个炭盆。高世逢坐在主位上,一左一右几个小太监为他捶腿。他眯着眼,听首席秉笔郑合敬读诗。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高世逢听罢连连鼓掌,对着身旁几个秉笔笑说,“你们都听听,这是多好的诗,知道是谁写的吗?”
无人敢吭声,他坐直了身子:“好一个吴阅先,好一个吴郎中!”
“他这是在讽刺杂家呢。”高世逢冷笑,“他说周公瑾这样的人都害怕死后流言,而王莽也只会在没有篡位时谦逊恭谨。怎么,杂家这大半辈子过来,还在乎这些身外虚名不成?”
念诗的郑合敬人还年轻,话不多。
倒是秉笔左韫搭了这句腔:“吴阅先一派脑子就嚷嚷着要改,他也不看看他们户部还能不能掏出这么多银子。这些年要不是有咱们帮衬着,六部里有三部都得揭不开锅,如今还敢作诗讥讽咱们,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么?”
这话说进了高世逢的心坎里,他靠着引枕哼起两句昆曲:“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群穷酸文人,他们最喜欢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这些年,咱们忙活了半天,还不都是为了他们。那些地主乡绅,哪有太监当的,不都是他们文人在当吗?这些油水咱们落几成,他们落几成,好像咱们抢了他们的似的。”
“依儿子看,这吴阅先还是嫌钱分得少了。”左韫道,“拿点钱堵他的嘴算了,干爹何苦生他的气。”
“咱们当太监的,福气都是当下享的。死后就算把我这老骨头从土里刨出来鞭尸又如何?”高世逢嘬着牙花子笑,“死去原知万事空嘛。”
“这吴阅先是留不得了。”他反复将这首诗读了两遍,像是要背在心里,“你们看这最后两句,‘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意思是什么,意思是王莽要是死在做坏事之前,又有谁知道他要篡位呢,他娘的不就成大好人了吗?”
高世逢将这两张纸丢在桌上:“找个由头抓了吧,就说他对皇上太后有异心,以此诗污蔑陛下‘得位不正’。”
说罢他优哉游哉地喝了一口茶水:“今年才盖完地厂狱啊,花了那么多银子,还没怎么见血呢。便宜他这老小子了。”
高世逢又看向郑合敬:“合敬,你觉得呢?”
郑合敬人很安静,生得也有几分秀气,听了此话轻轻垂眸道:“是,干爹。”
*
张濯下值时,郁仪正站在户部衙门外等他。
他才走近,郁仪便先开口了:“吴郎中被东厂的人抓了,是吗?”
残阳晚照,张濯的官服被夕阳照得如颜料一般鲜焕。
“你问这个做什么?”张濯静静地看着她,“苏侍读如今对户部的事也上心了?还是太后想过问一下吴阅先的事?”
郁仪抬头,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犹豫,片刻后又错开目光:“这是我的私事,但不方便对张大人明说。我有话要问他,先前迟迟没找到机会,若他死在东厂狱里,只怕有些话,这辈子都问不出口了。”
关于苏郁仪的过往,张濯从未深问过。一来他不是窥探人隐私的性子,二来苏郁仪也从不愿提及。但他知道吴阅先对她来说,是一位很重要的人。
吴阅先膝下无子,妻子病故。一双女儿皆远嫁他乡,这许多年来,他一直是孤身一人。
前一世,苏郁仪莫名与他投缘,他们二人引以为忘年交,吴阅先死后,亦是苏郁仪为他置办丧事、举哀送终。他们二人之间有着心照不宣的秘密,苏郁仪不说,张濯也不想强迫。
他心里明白,前一世的吴阅先并没有死在东厂狱里,虽然他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到最后,太后与皇帝还是将他保了下来。
但此时的苏郁仪对此事一无所知。
她道:“我不是想要让张大人帮我开口,也不想让张大人为难。”
“你想求太后?”
郁仪亦摇头,声音很轻:“太后也有难处。”
不知怎的,张濯那双不悲不喜的眼睛,带着要把人灵魂洞穿锋锐。
“我去过司礼监了。”张濯的声音像是平静的湖水,“高世逢答应我暂且留他不死。”
郁仪抬起头,显然这件事也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真的?”
张濯看着她的脸:“至于日后他是生是死,还得看三日后的堂审。”
“你为什么会帮他?”郁仪记得刘司赞说过,张濯和吴阅先素无来往,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
“第一,他是户部的人。”张濯淡淡道,“至于第二点,同你一样这也是我的私事,我也不能告诉你。”
“只是苏郁仪,”张濯说话时总喜欢微微欠身,好与她平视,“你要向我保证,不要插手此事,而我会帮你达成你想要的一切。”
四目相对。
他轻抬右手:“我要你与我击掌为誓。”
张濯的手掌清瘦而干净。
掌纹如傀儡戏的丝线,纵横在这只苍瘦的手掌间。
他眉目出尘,眼底烟波浩渺。
郁仪没有抬手:“张大人如何知晓我要什么?”
她抿了抿唇:“而我也不想欠大人这个人情。”
“很多事我自己能做到最好,做不到的话,便能走到哪步算哪步。我的确想帮一帮吴郎中,但不想仰赖张大人。”
郁仪退后半步对着张濯行了一礼:“若张大人有助我之心,我自铭感五内。只是余下的事,还请张大人让我自己来做吧。”
张濯缓缓收回了停在半空中的手。
“对不起。”他突然道。
郁仪没料到这句话会出自张濯之口:“怎么?”
他沉默了一会才说:“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事,我做得太傲慢。”
很多时候,郁仪都觉得张濯是一个很难懂的人。因为他生性冷淡沉默,平时也很少说话。他像是背负了很多沉沉的东西,压着他直不起身,他却偏要固执地一步一步走下去,任由那千斤之重的东西,压得他溺死于宦海深处。
而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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