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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文学www.wawx.net提供的《忘前尘》 180-200(第4/27页)
风的子民,不应该在无力复仇之后,就随徐风而去吗?难道就因为他成仙了,就不用死了吗?难道他还贪恋着生吗?要是这样,他岂不是太虚伪、太卑鄙了吗?
只需要抽出斫雪往自己脖子上刺一剑一切便结束了,轻轻松松。没有争吵,没有纠结。这是他本就该做也早就该做的事。孟琅望着脚底下的大地,从高空看去,城镇不过是滚落进苍莽群山间的大大小小的珍珠。只要他现在抬起一只脚,便会坠入这片翠色的汪洋之中。
此时此刻,孟琅忽然觉得那些过去看起来非做不可的事情突然不再重要了。他专注地盯着脚下变幻的风景,连绵起伏的山脉宛如盘踞在大地上的巨龙,在阳光下变换着色彩。
这些山是多么、多么古老啊。成千上百年过去了,人间已经天翻地覆,可这些山却似乎没受到丝毫影响。一座城池的消失或兴起,就好像滔滔江流中的一朵浪花;一个国家的崛起或衰落,也不过是一朵稍微大些的浪花罢了。在无限广远的时间面前,人或物是多么的渺小,哪怕是修道者,也无法与之抗衡。
“师傅说的没错,徐风不会永远存在,甚至,连我脚下的这片大山也不会永远存在。可是,难道这片山消失了,它所有的痕迹就被一笔抹杀了吗?这样岂不是太无情了吗?这样岂不是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吗?这样我们当初为什么还要反抗既然我们迟早要灭亡?如果这样,那世上究竟还剩下什么呢?难道不是什么都不会剩下吗!”
孟琅这样想着,巨大的虚无袭上心头。这种虚无就如汹涌的海水,一阵高过一阵,从头到脚将他淹没。
“所有人都叫我忘掉。师傅叫我忘掉,太子殿下叫我忘掉,而丰州的那个衙卫已经把这一切忘掉了。没有人再记得那些在徐风发生的惨剧,就算记得也想尽力遗忘,或者避之不及——啊,如果他们记得,他们就会恨我,像那个老人一样。我的确做错了,我不该献降、不该屈从于米迟谋、不该相信长明王
可是当时究竟还有什么办法?如果说我做错了,那么我一定许久许久之前就做错了,小错酿成大错,错错相累,以至于最后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时光无法倒流,徐风已经灭亡。我为何是徐风亡了后才成仙?如果我早些成仙,就能像威灵真君一样挽救自己的国家
但金雷国后来还是亡了,甚至,连威灵真君都死了。就像师傅说的那样,没有什么永恒不变,万事万物都会灭亡。既然如此,人活着不是一片徒劳吗?确乎一片徒劳!那么,何必出生,何必挣扎——跳下去吧。只需要轻轻一跃。我已经厌倦了这样漫无目的四处游走的日子,连师傅也觉得我不如死去”
孟琅疯了般喃喃自语。他完全理解错了归一的话,沉浸在迷惘和痛苦之中。他已经不知道究竟该忘掉还是不该忘掉。他是个活下来的错误。他应该死去,只有死去,他才能成全一切。他甚至开始责备自己,贬低自己。
“我到处除鬼不过是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罢了。我要是再在山上呆下去会疯的,我会没日没夜地想着廣野,想着丰州,想着那些死了的人,想着我犯下的错师傅说错了,我下山不是去求死,而是去求生啊!哈!哈!哈!原来我一直在求生,原来我一直想活着,即便在遭受这一切之后?”
“我不想成仙,我从未想过成仙,我在山上浪费时间是在贪图生命”孟琅忽然哈哈笑道,“原来我跟太子殿下也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懦夫,都想活着。娘,我愧对你的教诲。跳吧,跳吧,现在还有什么理由活着?我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不过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我是个伪君子。就像大家说的,我是伪君子啊!”
他低着头,大声笑着。他想通了,他真的想通了。真的,他该死,他一开始就该死去!他迈出了一只脚——是与非,对与错,顽记与遗忘,都随风去吧!一切都和他再无关!这是迟到了五百年的忠心,这是迟到了五百年的解脱,虽然迟了五百年,但他终于想通了。他其实不必活着,没有人希望他活着,除了他自己。
他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就苟活在这世上。
归一想错了,彻彻底底地想错了。他以为孟琅会继续在人间游荡几百年,耗尽全身灵力而死,却没有料到人在极度痛苦的时候连一分一秒都无法等待,怎么还会容许自己再活上几十几百年?有时候,拒绝死亡的勇气要远远超出去死的勇气,因为无论死如何可怕,它毕竟意味着结束,而活着,却有无穷无尽的折磨。
归一太冷静,太理智,太了解孟琅,也太相信孟琅了。他知道孟琅看似温和,其实最是顽固,满脑子礼义廉耻道德荣辱,断不会选择自尽以逃避心中的罪疚,但是,正如他当年看错了顾念言一样,他也看错了孟琅。他忘记了,这二位虽然修了道,成了仙,最终却还是人。
既然是人,就不能免于情,不能免于喜怒哀惧爱恶欲。因此,正如那位剑仙无法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自尽一样,孟琅也无法承受失去家国的痛苦,更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该给徐风陪葬。
他跳下了斫雪剑。
从几千尺高空坠落至地面不过几个呼吸。孟琅听说人死之前将看到走马灯,而在这短短的几呼吸内,他眼前的的确确闪现了许多画面。奇怪的是他分明活了五百年,临死前看到却全都是成仙之前的事。他看到了父亲、母亲、大哥、阿妹、
三弟,看到了遥远的廣野城,和城中他那温暖的家。
他双手叠放在胸前,以一个安然入睡的姿态向莽莽青山中坠去,宛如一颗星子投入夜空的怀抱。在最后的时刻,他终于能够什么都不想了。
鹤城,隆盛客栈,阿块坐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外面骄阳似火,房间里闷得像个蒸笼,树上的蝉像被人掐住脖子般扯着嗓子尖叫不止,风迟缓无力地刮过,慢腾腾地扑到墙壁上,渗进去,房间里更加热了。
阿块坐在床上,垂着头,双手紧握。他脸上、脖子上都被汗水浸透了,可他还是不打开窗户。即使不打开窗户外面有什么声音他也听得清清楚楚。车马声,说话声,从远处传来的空旷的叫卖声,狗吠,鸡鸣,驴叫,客栈的门开开关关,人来来往往,没有道长的声音。
阿块扳着指头,大拇指,食指,中指等他将一双手的指头都数遍,他就知道,十天过去了。
道长说几天后就回来,可他已经离开整整十天了。
一开始,阿块还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对道长,两三天过去后,他开始感到恐慌。又两三天过去后,他开始愤怒。现在,他正处于极度的愤恨和焦躁之中。他越来越肯定道长不会回来了。已经第十天了,有什么事需要这么久?而且他都没说自己是去干什么事就走了,就跟逃跑一样。
他被抛弃了。这个念头反反复复出现在阿块的脑海,激得他全身血液沸腾,他开始不断地用脚跟敲打着地面。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从床上一跃而起,跑出去,彻底离开这个无异于囚笼的房间。他在这儿干等着实在太愚蠢了,已经过了十天了!
他应该走,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可阿块死死地绞着自己的双手,把胳膊肘用力地压在膝盖上,好像要阻止那两条腿站起来似的。他焦躁地用大拇指戳着自己的额头,据铁匠说,那上面有和道长手心一样的印记。是那什么生死契的印记。该死的,他身上还有那个人留下的印记,而他却走了吗!
阿块猛地站了起来。他再也无法忍受了。他冲到门前,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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