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图关: 4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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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捧在手里,忍不住瞧了瞧背上的彩釉。她想偷偷瞄杯底刻印,被吴医生发现,一时有些尴尬。

    “是了,这些个茶杯可不菲。”吴医生笑容明媚,“都是我精挑细选从我二哥那儿偷来的,以后有个什么,就靠它们救命了。”

    陆诏年愣愣道:“可万一有个什么,哪有时间典当换盘缠呢,不如早些换些金银。”

    “真信了。”吴医生朝小施助教笑。

    “骗你呢,她这人没一句真话。”小施助教道。

    “哦”陆诏年看着茶杯,“你二哥待你应当很好吧?我家也有两个哥哥。”

    没说一会儿话,里屋传出小孩咿咿呀呀的哭声,她们不得不去哄小孩,陆诏年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陆诏年恍恍惚惚的。在公寓楼里遇上同学,对方惊讶地说:“你怎么哭了?”

    陆诏年仓促地低头,钻进房间。

    毛巾架旁有一面壁挂镜子,陆诏年洗脸擦净,抬头看到镜子,一瞬间以为看到了小哥哥。

    不知是否是错觉,她似乎愈来愈像小哥哥了。

    她想看得清楚些,贴近了镜子。

    呼吸迷蒙了镜面,脸颊冰凉。她拥住身上过于宽大的呢绒外套,仿佛拥进滚烫的身体。

    当初她把这件外套带来了昆明,就成了她唯一没被夺走的小哥哥的遗物。

    床底下上锁的箱子里有一把左轮手-枪,弹夹上满了。

    陆诏年把枪拿出来,端详良久,最终合衣而抱。

    不受控地堕入欲望的彼岸,她看见了两个灵魂。

    *

    野猫啼叫,夏的潮热腐蚀竹席。

    学长要去美国了,临别前对陆诏年说,比起任何人,他最不放心她。

    陆诏年开朗地说:“没事的,你并不欠我的。我们都朝着更远大的前程奔去吧!”

    第五十章

    陆诏年拿到了学位证书。没什么仪式, 教务处盖了个章,她归还学籍证件,就可以离开学校了。

    由于国府制造的一系列恐怖事件, 倾向左-派与自由主义的教授陆续离开,陈教授带完陆诏年这一届,也觉得完成了使命,要去一个能潜心做学问的地方。

    教授还是建议陆诏年赴美深造,陆诏年说:“还有很多事等我去做。”

    她考学念书, 是为了做个有用的人。

    离开昆明那天, 是空军节。昆明的人还记得飞虎队与空军,许多门店张贴着空军的海报。

    空军基地附近还是那么时髦,新面孔的飞行员穿着那身卡其色常服,戴一顶美式船型帽。

    街头隐隐传来老航校的校歌:

    “得遂凌云愿, 空际任回旋, 报国怀壮志, 正好乘风飞去, 长空万里复我旧河山。努力,努力, 莫偷闲苟安,民族兴亡责任待吾肩, 须具有牺牲精神,凭展双翼, 一冲天……”

    陆诏年走过城外野花盛开的山坡, 一路到墓园,给哥儿几个敬了酒。

    周耕顺赶来为她践行, 将一个空运包裹给了她。

    “是二哥留在缅甸的东西, 经了几次手, 我想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了。还有些书信,我给你带了过来……”

    见周耕顺吞吞吐吐,陆诏年当他面拆开包裹。

    饼干铁盒里装着书信,是这些年她给小哥哥寄的信,厚厚一叠,他全部好好保存了起来。

    最底下有张他们的合照,陆诏年拿起来看,看到背后一行小字。

    陆诏年绷紧了唇角,不让一点情绪流露。

    周耕顺又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的信笺:“我们空军,上战场前都会被要求写好遗书。这封,是他最后一次离开昆明前交给我的,虽只是玩笑……”

    陆诏年直接拿过信笺,展开: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字迹洒落,短短一行也引用的诗文。诗出《写情》,收录于《全唐诗》,小时候他教她念过,那时他没将这首诗画作重点,只说其讲的是恋人失约之怅然。

    他是野鸽子,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于是从不约定。唯一的一次约定,他失约了。

    *

    回到重庆,陆诏年在江北乡下住了一阵,每天陪冯清如带孩子,教陆惜年认自己的名字。

    艾维姨母和麦姨夫带着儿女来玩,院子里常常回荡着孩童们的欢笑。

    陆诏年久违地忆起了自己的童年时光,在小哥哥到来之前,她对这个还懵懂好奇。

    “如今你回来了,打算做些什么?”

    姨母总不自觉要充当母亲的角色,关心起人来让人感到压迫。

    陆诏年颇具敌意地说:“我是不可能听从你们安排嫁人的。”

    姨母冷笑:“成日要死不活的,原来还有精神跟我置气。那好了,死不了。”

    “我巴不得姨母咒我。”

    “我才不要咒你,你往后的日子,都得跟上帝忏悔。”

    艾维是第一个发现陆诏年与陆闻恺有违兄妹伦常的人。当年她把事情告诉了陆夫人,陆夫人逼迫陆闻恺离家,兄妹二人就此分离。

    姨太太惊闻此事,不知如何劝解陆闻恺。她这个儿子,骨子里最是倔强,认定的事没人能扭转。她想着,两人分开了也好,少年人一时糊涂,等时间久了也都忘了。

    直到陆闻恺调回重庆,姨太太渐渐发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可她要阻拦,已经太迟了。夫人临终前让陆诏年发了誓,她听陆闻恺轻描淡写提及,一面不忍儿子痛心,一面稍稍松了口气,她以为这件事真正会结束了。

    后来陆诏年去了昆明,好几年。陆闻恺给家里寄信,祝贺大少奶奶母子平安。姨太太看到陆惜年这个?????名字,就晓得一切完了。

    那次陆诏年企图吞鸦片自戕被救下,尽管大少奶奶隐瞒缘由,艾维还是洞悉了背后的事实。

    她们没能分开他们。

    “罢了。”自家姐离世,艾维愈发讨厌陆老爷和整个失常的陆家。从小看着长大的陆诏年,竟然变成这样的怪胎,说不好正是上天给这个家的惩罚——早些年,陆老爷做了有损阴德的事。

    “走都走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好好过,孝敬你小孃,别再折腾大家了。”

    陆诏年独自待在房间里,一点知觉也没有似的望着远方的山峦。

    她宁愿变笨,变钝,没有感觉,可是不愿意丢掉一秒与他有关的记忆。

    *

    陆诏年谋得几份美差,最后决定去研究所工作。

    施芥生很高兴,买了酒,叫上一帮朋友庆祝。

    白小姐悄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好事将近呢。”

    施芥生脸颊驼红,只是笑着。

    陆诏年也喝多了,水盈盈一双眼看过来,教施芥生低下了头。

    白小姐撺掇他告白心意,他道:“她才刚刚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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