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城春归: 45、关山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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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雁城一路向东北行进了两三日终于进入左贤王部落辖境。由于距离左贤王部的下一个城池还有三两日的路程,燕祁便下令在中途的淖荒绿洲休整一日。

    刘元乔连续坐了好几日的马车,已经坐得七荤八素,双眼恍惚。

    在大魏时,每岁末都要举家前往长安朝见,那时也会一连好几日都需要乘坐马车,可都是在平原上走,从未如此疲惫过。而图勒一步一景,地形多变,马车忽上忽下,刘元乔实在快受不住了。

    燕祁见她的脸色实在不好,罕见地发起了善心,不然怎么可能在途中整整休整一日。

    “君侯需不需要医师过来看看?”燕祁钻进马车,坐在侧面的长凳上,关切地问道。

    刘元乔左胳膊撑在手边的案几上,掌心撑住额头,闭眼摆了摆手,“不用,吾休息一下便好。”

    “君侯若实在不舒服,还是让医师过来看看,不然……”

    “王汗既知道吾不舒服,就不能让吾清净点吗?”刘元乔头痛欲裂,胃里又翻江倒海,实在给不出好脸色,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春芜在一旁捏了把汗,急着替刘元乔解释,“王汗见谅,君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难免,难免急了些。”

    “吾没错,用不着道歉!”刘元乔背过身去。

    明明是他不放心让她待在王庭,怕她偷摸着在背后惹事插刀,这才软硬兼施将她拖上了路,怎么如今她不舒服,也是她的错?!

    燕祁面上并未出现生气的神色,她沉默地将侧面的车窗微微打开,让外面的风吹去马车内凝滞的气氛。

    刘元乔气性上来,无论燕祁做什么,她都觉得碍眼,哪怕外面新鲜的气息让她好受了些,她依然语中带刺,“春芜,将窗子合上,风吹得吾更加头疼。”

    春芜看了看刘元乔,又去瞧燕祁的脸色。燕祁喜怒不形于色,她瞧不出什么。

    “本王是觉得,马车内有些许逼仄,君侯这才头疼,不如君侯下车走一走,外面在搭营帐,很快就能搭好,到时君侯可以去营帐休息。”燕祁阻止春芜关窗的动作,“关上窗,你这症状就缓解不了。”

    刘元乔本就气不顺,瞥见燕祁按在窗子上的手指,心中更是火上浇油,冲动之下,“啪”,打上了燕祁的手背。

    一声脆响,在空旷的马车外听起来也给格外明显。三三两两正在干活的士兵听见,不由自主地往马车这边看来。

    刘元乔脑子清醒不少。

    春芜衣下已经开始出冷汗。

    须臾片刻,刘元乔脑中已经闪过许多想法。

    “吾干了什么什么?吾是打了燕祁王吗?”

    “燕祁王他不会以牙还牙吧?”

    “吾今日会命丧于此吗?”

    “吾要是立刻低头认错,他会不会放过吾?”

    须臾的静默后,刘元乔做了个决定。

    认错是绝不能认错的,她越是退让,燕祁便会越发得寸进尺,但是又要给燕祁台阶下,所以她挺直腰杆,昂首起身,从容不迫地跨出马车,权当没看见燕祁的脸色。

    士兵看见刘元乔走下马车,纷纷给她让路,并且用惊讶的目光追随她的身影。

    被留在马车内的春芜如坐针毡。

    燕祁举起被刘元乔打过的那只手,翻来覆去瞧着。

    刘元乔这一掌只是打得响亮,其实根本不疼,一点痕迹都没在燕祁的手上留下。

    就在春芜要借口下车时,燕祁先一步起身钻出马车,她居高临下地负手扫了一眼围观的士兵,看得众人立刻散去。

    燕祁跳下马车,注视前方越走越走的刘元乔,招来孤臣吩咐道,“派两个人跟着他,他不熟悉这里,免得走丢了。”

    “是。”

    燕祁用另一只手触摸被打过的手背,心中又升腾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刘元嘉他怎么越来越像个女人?

    淖荒绿洲上有一大片树林,刘元乔下了马车后,头也不回地往树林内走去。

    走到她自认为身后的目光都看不到的地带,才停下脚步。

    找了一块光秃秃的石头坐下,刘元乔便开始后悔。

    她实在太冲动,哪怕再不耐,也该好声好气地将燕祁王请出去,而不是挥手去打他。虽说打得是手背,那人家怎么着也是图勒王不是!

    她的处境,说的好听点,是和亲,是来给燕祁当王后,其实跟个质子大差不离。寄人篱下,又隐瞒身份代嫁,更应该谨慎些,可是她自来到王庭,已经惹了燕祁三四五六七八回不止。

    燕祁如今是顾及她身后的大魏,没动她,可保不准把他惹急了,他暗中动一动手脚,她身份一旦暴露,与同她一起来图勒的那些人便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此,刘元乔心中的后悔便又多几分。

    她干嘛要替嫁,直接将刘元嘉扔上马车不行吗?

    她冲动之举,将知情的不知情的,全都绑上了贼船,牵一发动全身,她这边出了意外,在图勒的,不在图勒的,都逃不了干系。

    可她这么做,一开始分明也是为了荥阳王府,为了阿爹,为了阿娘,为了阿兄。

    两种矛盾的思绪互相拉扯,在加上想到荥阳,牵出了思乡之情,刘元乔鼻子一酸,委屈地落下泪来。

    起初还是默默流泪,等到春芜寻过来时,刘元乔见到自己人,心中的委屈愈来愈多,将头埋进臂弯中有一声没一声地抽泣起来。

    她不敢放声哭,怕哭得控制不住,露出了自己的本音,惹人怀疑。

    “君侯~”春芜手足无措地站着。

    她知道翁主的委屈,但是她无计可施。

    “你替吾挡着些,别被人瞧见。”刘元乔抽泣的间隙,还不忘叮嘱春芜。

    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英气,更加贴近刘元嘉的容貌,所以每日都令春芜为她用妆修饰,这一哭,怕是妆都没了。

    夕阳落下,星斗漫天。

    燕祁抱臂看向树林,“承平侯怎么还未回来?他都待里面一日了。”

    要不是他派去的士兵每隔半个时辰回来禀报一回,燕祁差点怀疑人被北图勒掳去。

    “你,去树林中查探,看君侯还在不在?”燕祁随意指了一个路过搬东西的士兵,刚吩咐完,转念一想,又道,“算了,本王亲自去吧,孤臣,拿火把来。”

    拿上火把,燕祁便要往树林那边走,孤臣跟在她身后,被她阻止,“本王一个人过去,他大约不想多一个人看见他现下的模样。”

    “可王汗……”

    孤臣想说一个人不安全,可燕祁执意不让他跟,他只好留在营帐这里。

    春芜抬头仰望夜幕,再次劝道,“君侯,该回了,再待恐怕树林里有危险。”

    刘元乔也想回,可是她妆哭没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吾这个样子,能回吗?被瞧见了怎么办?”

    说着,打了个哭嗝。

    燕祁循声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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