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欢: 5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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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越怀里。

    黑白镜头下的言庭越已经年过半百, 保养得当的一张脸沟痕却不太明显, 精神也依旧矍铄, 他笑着给她讲三十六计, 还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们又又天生美人一个, 都不需要使美人计, 就会有一堆人死心塌地跟在你身边。”

    画面又开始跳转,但言欢已经不敢往下看, 她立刻闭上眼,死死捂住自己耳朵, 连呼吸也屏住了,生怕鼻腔涌进浓重的铁锈味,一睁眼就是一具具鲜血淋漓的躯壳。

    周围很多人都说她比谁都擅长将一切脱轨的事物连拖带拽地引进自己的轨道,她不否认,但这并不代表她在以己为饵,设计一切的同时,不会慌乱,不会对结果感到悲伤。

    就像她想报复言庭越,让他一命还一命,可真正等他死后,她又会想起言庭越曾经对自己的好。

    和梦里一样,那时候爷爷还只是爷爷,他会经常抱着年幼的她坐到他大腿上,耐心地给她讲一些童话故事,有时是拿着古玉或其他古董玩意,教她如何识别,这些稀罕物件到最后无一例外会掉进她口袋。

    即便她撒娇撒痴、无理取闹,非要骑到他头上,他也是乐呵呵地照单全收。

    他还总说:“我们又又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姑娘。”

    过去在言家,没有一个人不赞同她才是言老爷子最疼爱的孩子,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

    大概就是集团内部开始出现分裂的声音,有人说言欢父亲的能力已经盖过言老爷子,老爷子要想言家发展得更好,就该识相地退位。

    猜忌一点点累计,盖过血缘、温情本身,父亲应该也是察觉到了,想在老爷子对付自己前先下手为强,以此以战胜者的姿态保全四口之家,但他低估了老爷子的狠心,计划尚未付诸实践,已然只剩下凄惨的尸首,以及留给子女惴惴不安的未来。

    ……

    言欢的高烧持续到半夜三点,梁沂洲一直守在床边,时不时拿棉签用温水沾她干裂的下唇,前半夜她睡得很不安分,频频掀起被角,他只能钻进被窝抱住她身体。

    滚烫的温度传来,像捂着一块热铁,没多久两个人都大汗淋漓。

    等她拧紧的眉心松散,手脚也不再闹腾,梁沂洲轻手轻脚地去浴室冲了澡,出来后接到林秘书打来的紧急电话。

    他没立刻接,看了眼床上的人,拿着手机去了书房。

    出于安全考量,别墅各个角落都装有监控设备,但私人领地的监管权只在梁沂洲手里,迟疑了会,他点开卧室的监听系统,盯住屏幕看了几分钟,才将电话回拨过去。

    林秘书开门见山:“十五分钟前,网上爆出一条新闻,说您和太太结婚是为了谋夺言家家产,言老爷子重病去世也是您在背后动的手脚,目前公关部已经把负面新闻压下……至于幕后黑手,也已经在查。”

    不用调查,梁沂洲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折着,长耳兔很快成型,“让公关二十四小时盯着,一出现类似新闻,就压下。”

    通话一结束,梁沂洲就给梁品霖打去电话,梁品霖也有起床气,没等对方表明来意,沉着嗓子骂道:“臭小子,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当然,但您的大哥好像不清楚。”

    梁品霖很快反应过来他意有所指,捏捏眉心道:“又出什么事了?”

    梁沂洲把新闻截图发了过去。

    梁品霖捞起床头柜上的老花镜戴上,微微眯眼一瞧,也怒了,“这事你不用管,我去处理。”

    梁沂洲不肯听从,“我做不到。”

    “你还不相信我?”

    “信,不过我怕这次又是治标不治本。”

    梁品霖懂他的意思,头疼得更厉害了,“把他赶出集团,没你想的这么容易。”

    “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说到底都是自家人,凡事没必要做得太绝,您也不需要将大伯赶出集团,只需要将他在集团的权力架空就够了。”

    比起让对方沦落为无家可归的阴沟老鼠,梁沂洲更

    希望看到这人在高台之上无能狂吠的模样。

    “另外,为了表明我对言家家产不感兴趣,回头我会找个时间,重新拟定一条婚内协议:但凡我出现了对伴侣不忠的迹象,我名下所有财产尽数转赠给言欢。”

    梁品霖心一颤,“你确定你想好了?”

    梁沂洲没回,笑说:“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

    听筒内外的声音消失不到五秒,梁沂洲放大监控画面,注意到言欢有来回摆头的动作,调高音量后,他的耳膜断断续续扑进来介于嘤咛和呻吟之间的动静,显然梦魇正在纠缠她的大脑。

    言欢醒来后,意识还处于半昏蒙状态,肉眼看到的一切似真似假,莫名给她一种在梦里死过一回的错觉。

    她的后脑勺抵靠着什么,触感有点像硬邦邦的皮肉,几秒后,她才意识到这是梁沂洲的胸膛。

    “三哥不睡觉抱着我做什么?”她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你发烧了,还乱掀被子,要是不抱着你,你只不准睡到床底去了。”

    言欢下意识摸了摸前额,还贴着退烧贴,梁沂洲抓住她的手,覆到她耳边轻声问:“做了什么噩梦?”

    “没什么,现在几点了啊?”

    这个话题过渡得非常生硬,一根筋的人都能察觉出,更何况是梁沂洲。

    “九点多了。”

    她哦了声,没再看他,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你不告诉我,我还怎么当朵解语花?”

    言欢沉默了会,换了个姿势,正脸朝向梁沂洲。

    她拿湿漉漉的一双眼看人,换做谁都受不了,梁沂洲抬手抹去她眼角沁出的泪,“是不是梦见老爷子了?”

    言欢摇头又点头,“除了他,还有爸妈和哥哥……梦里不只有坏的场景,也有温馨幸福的,还是真正发生过的,只是都离我好遥远。”

    她脑袋一低,声音跟着下压,“他抢救那会我其实没有一点难过,他死了,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报复他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法,而我却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一条?”

    言欢我行我素惯了,哪怕做错了事,也几乎没反省自己,这是她继言叙钦后第二次升起懊悔的情绪。

    亲情刀这东西果然名不虚传,一刀下去,再冷漠无情、再爱逞强的人,都会被划个遍体鳞伤。

    梁沂洲轻声说:“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多得是对错不明的事,因为立场不同,总会有恶人存在,所以,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合理诉求,至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是各方面因素综合下的结果。”

    言欢消化完这段话,讷讷地点了点头。

    不爱精神内耗的人,情绪总是来得快,退得也快,不一会,她就调整好了,“今晚的眼泪是为爷爷留的,今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爷爷了,言庭越也只是害死我爸妈的罪魁祸首,也就是说——”

    她抬起巴掌大小的脸,“三哥,曾经最爱我的人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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