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夫十六年: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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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2 章   第 72 章

    地面上尚有高低不平的积水,在雨后清澈的日光里反射刺眼的光。稚陵穿的绣鞋最怕沾了水,因此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提着裙子避开积水,不免慢了下来。

    待进到陆夫人屋里去,屋中药味浓重,叫稚陵颇有宾至如归之感,几重紫纱帐里,卧病在床的陆夫人艰难直了直身,叫丫鬟撩开帐子,稚陵才瞧见,陆夫人病容惨淡,的确比之前憔悴得多了。

    这一回来探病,稚陵在旁,听着娘亲寒暄问了陆夫人病情怎样,吃什么药,看的哪位大夫,近日又有无好转些。

    陆夫人咳嗽了两声,无奈笑了笑:“病来如山倒,……大夫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居士放心,我虽然已勘破你的身份,但我保证,不会对外吐露一个字。”

    见她仍旧不发一言,又补道:

    “据我所知,若你真是宫内那个被陛下娇养长大的大公主,方才我唤你‘居士’时,你便会立刻高喝让我离开,可是……你没有。”

    即稚陵撑了撑双眼,没想到她自以为纯熟的遮掩,会被身边熟识的人一下看穿。

    那么即墨浔呢?这一日他们之间又有了几番往来,他是否也已然发觉了她身上与即稚桢的不同之处?

    “到底瞒不过静泓师弟,”又凝了片刻,她方才低叹,“自从那日你我在宝川寺分别,已有数日未见,你……又是怎么知晓是我的?”

    静泓一身清气,似乎也并未想要探闻这从小在宝川寺中带发修行的居士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了和亲漠北的永安公主,只答了她的问话:

    “今日队伍遇袭,居士你休整之处虽远,但我却刚好看到了你,当时只觉得起疑,不敢笃定。方才,我见到了居士身边的乳母韩嬷嬷,于是便决定试一试你……若是因此而冒犯了你,我须得先向你道歉。”

    与他相识十数年,静泓的人品,即稚陵是信得过的。出家人最重信守诺,他说了不会将她真实身份外泄,便一定不会外泄。

    不过宝川寺另外几名与静泓一样陪行的僧侣,她却必须纳入考虑。

    毕竟他们都是见过她们主仆二人之人,既然静泓能联想到她顶替,那么其他人应该也能想到。

    看来,为了防止危险,韩嬷嬷以后要尽量不在这些僧侣面前露面了。

    想曹操曹操.到,韩嬷嬷的脚步声传来,静泓便不等她回答,急急离开。

    临走,又想起了什么,似是安慰她一般,重复了一遍:

    “放心,我一定不会多任何人提起半句的。”

    韩嬷嬷来时,静泓已然远去,自然不知起先的变故。她为即稚陵带来了水囊,即稚陵漱完了口,想到也已在外耽误了许久,便领着韩嬷嬷回到了卧房。

    隋嬷嬷和戴嬷嬷都已经为她打点好了,早早候着,见她与韩嬷嬷二人回来,戴嬷嬷抢先说道:

    “刚刚宴席上的事,奴婢们都已听说了。奴婢念着公主大概不习惯那些饭食,便提前吩咐了咱们的庖厨为公主做了些小菜,公主可还要用?”

    这位戴嬷嬷,也是宋皇后专门为即稚陵安排的人。

    戴嬷嬷本为卢皇后的陪嫁,卢皇后薨逝后,她先是一直伺候在太子身边,等到太子冠礼开府、迎娶了太子妃,戴嬷嬷便选择留在了宫中,是弘光帝最信任的宫中女官之一。

    而这一次,也是隋嬷嬷与戴嬷嬷,分别领了几名出自宋皇后和即稚桢碧仙殿中的宫婢,虽然俱是伶俐精明,但显然因着出身不同早已各自有了麾下的阵营。

    因为韩嬷嬷是即稚陵乳母,自然与即稚陵最为亲近,隋嬷嬷和戴嬷嬷便只好暗暗竞争公主身边第二心腹的位置。今日一整日都是隋嬷嬷占了先机,到了快要就寝的时候,戴嬷嬷才终于找到了机会,向公主展示自己的体贴入微。

    可隋嬷嬷毕竟也是宫中老人,戴嬷嬷这点小九九自然逃不过她的眼,未等即稚陵回答,便兀自说道:

    “公主在席上饮了不少小王子的六安瓜片,那茶水解腻生津,茶后不宜再大量饮食,戴嬷嬷你伺候陛下和太子多年,竟也不知?”

    其实,因着即稚桢从小便长于地处大周北方的邺城,她并不喜饮绿茶,尤其是六安茶。自与即稚桢相识,即墨浔也同她有过数次的饮茶清谈,以他的细心,理应知晓此事;今日恐怕是因为全心布局那匪贼之事,才一时疏漏。

    不过,即稚陵并非即稚桢,今日席上又发生了那般大的变故,饮茶这等细节,自然无人注意,也无人会告知戴嬷嬷。

    一想到自己用这样的小事便能敲打戴嬷嬷,隋嬷嬷心中一阵窃喜。

    果然,面对戴嬷嬷的殷切,即稚陵表现冷冷淡淡,摇头说不用,只让戴嬷嬷将那些上好的菜肴分与几位宫婢用了。

    而就在韩嬷嬷替她摘髻上珠钗时,她也因为仍在回味隋嬷嬷口中即墨浔予她的“六安茶”的滋味,忽然停了下来,问戴嬷嬷:

    “瞧我,竟然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即娘子宿在何处?”

    自己虽然是顶替,可如今也只能先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即使即娘子暂时身份尴尬,她到底也是与即墨浔相依为命二十余年的母亲,于情于理,自己都应当前去探望。

    “公主回来前,奴婢便差人去问过了,”戴嬷嬷双手交握,“即娘子不耐长久舟车,在刚到这行馆时,便已经歇下了。”

    隋嬷嬷听了这话,却有些犯了难。

    即墨浔高中之后,便将客居临漳的即娘子接到了邺城,好生安顿,但他与即稚桢相交的这段时日里,即稚桢却从来没有提过要去探望这位未来的婆母。

    箇中原因,除了即溯当年未婚先孕、被江南即家逐出家门而身份尴尬之外,大抵也是早早听说,这位相貌温婉柔美的娘子,骨子里却是刚烈得很,与那些惯会对即稚桢阿谀奉承的宫中嫔妃和命妇们,全然不同。

    即使一同上路,按照即稚桢的性子,想来也是不会早早与她接触,至少也须得等到,漠北王廷那边正式给了即娘子身份之后。

    但若要将这些如实告知即稚陵,让她将“即稚桢”演得更加入木三分,隋嬷嬷打心眼里又不十分情愿。

    宴席上眼见着即墨浔将即稚陵自然按在了怀中,隋嬷嬷虽不便承认,可却难免生了不小的怒火。

    这个即稚陵,到如今还没松口,究竟要不要答应她家那金尊玉贵的大公主,要换人的交易呢!

    她凭什么又要把即稚陵当做自己真正的主子,尽心尽力侍奉?

    永安公主这边看似一片和谐,而即溯那头,却是十足的情真意切。

    这位如今还只能被称一句“即娘子”的状元母亲,正与自己的独子对坐案前,静静观着他默默用饭。

    良久,似乎是捉住了谈话的先机,即溯先开了口:

    “今日为了挡那贼人你伤了双手,阿娘以为,势必伤筋动骨,但眼见你现在一切如常,阿娘也算是放心了。”

    即墨浔用巾帕拭了唇角的汤汁,闻言又瞧了那隐隐透出血色的掌心,笑道:

    “伤也确实是伤了的,让阿娘担心,是儿子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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