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 6、是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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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爻这行为,也太不拿诸位凶神恶煞当回事了。

    几个离得近的汉子要往前冲,被缨姝扬手拦住:“尊驾到底是谁?”

    “不想告诉你。”

    李爻答得随意,仰头看大路的方向,心道:花信风也太慢了。

    “他在拖时间!”近前汉子大喝一声,向李爻冲过来。

    李爻把景平往身后一掩,叹了口气:“确实是在拖时间,等我的人来了再动手,你们兴许能多活些时候,因为我一个人实在是懒得看住你们这么多人……所以啊,不重要的只能先……杀了。”

    他语速比聊天还慢,说着话,手里多了一把尺长乌亮的匕首。武器在他手里像是活了,瞬间撂倒对方大半人。

    景平的眼睛追不上暗光的速度,就连“李不对”本人也变成了虚幻的影儿,凡掠过之处,对手倒地,死得透透的。

    这样干脆狠绝的手段,绝不是寻常好勇斗狠练就来的。

    少年心里生出一丝混合着畏惧的兴奋。

    眨眼间,十几个汉子只剩下三四个喘气的了,李爻长袍披风依旧体面,半点血星儿没溅上。

    缨姝大惊失色——他不是人,是索命的鬼!

    时至此时,大路响起马蹄声,李爻只用听的便知道自己人来了,左手放在唇边,吹了个马哨。

    缨姝扭脸就跑。

    李爻冷峻的眉毛一压,随手扯下身边草叶子,甩出去。草叶子顿时生出钢筋铁骨,直追目标,狠狠钉在缨姝后膝窝上。

    那地方脆弱,缨姝猝然吃痛,膝盖一软,跪了个跟头。

    “师叔!”

    花信风带着小队骑军围拢过来。骑士们并不下马,排布分散开,把尸体、伤者和恶徒通通围在中央。

    “抓回去审,告诉太守大人,我随后就到。”花信风一声呼喝,什长领命,带着半数骑士下马,收敛死尸,把仅存的几个活口绑好,押人走了。

    李爻见景平木讷地看着一切,心想:看来是吓着了。

    “饿了吧?回去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他说着,割断绑住少年的绳子,将匕首还入臂套,腾出手在他脑袋上揉一把,“摢撸摢撸毛,吓……”

    垂眼见景平看他的眼神怪阴森的,轻咳一声,把后半句哄孩子的话咽回去,在少年肩膀上拍了拍,找花信风去了。

    他前脚走,滚蛋突然对着远方狂吠起来,几乎同时,烟雨迷茫的荒草深处星寒连闪。

    有东西倏忽间飞来,极快,破风声却不大。

    “暗器!”花信风在马上居高大喝,偏头躲过直逼面门的冷寒。

    话音未落,缨姝骤然向后折腰,暗器贴着他的鼻子尖过去,直冲和他站在一条线上的景平。

    “当心!”离景平最近的骑士高喝,同时钢刀脱手,跟暗器对冲撞上。

    刀和暗器两相崩飞。

    那钢刀在雨中甩着水花翻进草丛里,暗器却发出“噗”地一声轻响,拦腰断开。

    无数牛毛细针和着黑水大面积暴散。

    李爻此时离景平不近,见状即刻折返回去,接连闪开两发暗器,单手扯住少年往自己身后一掩,另一只手撑开斗篷猛打个旋。

    说时迟,那时快。

    李爻扫掉身前大片的细针、黑水分毫不停歇,抄手从身旁马匹上抽下弓箭,二箭连发。“嘣、嘣”两声,弓弦嗡鸣,两道飞虹眨眼远去,紧跟着远处草丛晃动。滚蛋如一道黑色闪电冲过去,骑军随后而至。

    “射中了!人还活着!”

    李爻把弓扔给一旁的骑士,回身看景平。变故太突然了,少年身上没有牛毛细针,可脸上、身上、星星点点溅了黑水。

    “是毒”的念头猛在李爻脑海中划过,少年却笑了:“我没事,原来你这么厉……”

    “害”字没说出来,双眼一翻,向后直直摔倒下去。

    李爻欺身去捞,勾住少年的腰身,顺着对方摔倒的势头蹲跪下去。景平脸上、手上被黑水溅到的皮肤迅速发红、起泡。

    水泡眨眼间把皮肤撑得透明,跟着破裂,漾出浓水。

    “是蜥蜴尾!”花信风急了,“快回去,晚了没救了!”

    李爻二话不说,单手把那半大孩子抄起来,紧裹在怀里,勒缰上马,疾驰而去。

    景平倒霉催的。

    蜥蜴尾是种暗器,型如倒转的蜥蜴,尾巴尖锋利无比,是第一层伤敌利器,暗器击中目标或受到撞击震动,便会“蜥蜴断尾”,从肚子里爆出细针和毒水,尖针破皮,毒液入体,带给目标第二层伤害。

    可这回,暗器一不是专门冲景平,二又经周折,三李爻离他太远,四则是溅进了他手上的破口里。

    哪一条不寸劲儿,他都不至于现在这样。

    但他同时也幸运。

    李爻和花信风虽是同门,二人修习的功课却不尽然相同。

    如果说李爻专修怎么“揍你”,那么花信风则分出了大部分精力,研究怎么“救你”,他钻研毒理药理,一半兴趣所致,另一半是因为曾经沧海的信国夫人是医术高手。

    只不过,美人香消玉殒后,花信风那点爱屋及乌的心也随着葬了,只剩下看见药材就伤心的别扭,这让他的药理修行一度止步不前。

    后来,李爻领兵出征,花信风做了参将,随军到江南。

    那游弋于江南周边的羯人惯爱用毒和机关暗器。李爻曾被羯人毒箭所伤,差点丢了命。自那之后,晋朝专门设立了辟毒处和机关所,研究对手的暗器和毒。

    花信风也重新把药理拾起来,这方面功课做得越发足了。

    雨又下大了。

    李爻的小院里,花信风给景平拔毒、调药、处理伤口,一通活计下来,天已经黑了。

    “他没你那次凶险,”花信风随口道,“伤得没你重,体内也没有旁的毒。”

    李爻掀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

    “若不是前些日子你发烧说胡话,你是连我都要瞒着么,好好的身体给糟践成这样,你那毒……”

    话没说完,李爻不耐烦了,摆摆手:“转世投胎的旧账就该早晚三炷香供着,可别再翻了,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醒?”

    “一半天吧,而且……”花信风看着少年被白帛包着的左脸,“容貌或许毁了。”

    李爻心里惋惜,想说一句“大丈夫不在乎皮相”,又确定这话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思来想去,很难感同身受说出什么,只好略过这个话题:“抓了好几个呢,你且去忙,我看着他。”

    再说景平,他话没说完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有点知觉时,被窗外一声惊雷,震得三魂七魄集体归窍。

    他左脸和左手疼得要烧起来了,似是有一把魔火啃破了他的皮肤,一点点灼焦他的肉,窜进骨头缝里,最后连骨髓都要蒸干了。

    他拼命想睁眼,眼皮却像被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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