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听雪: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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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让出来,似乎都不是那么方便,所以他昨晚吃完饭就直接去搬了被子到沙发,熟练得像常来,班主任也没劝,很了解他的脾性。

    他出身很好,但他的身上没有一点少爷脾气。

    他一身上下都是昂贵,上学有司机车接车送,一双球鞋就能抵她的生活费,随手转几万块钱像给块糖一样眼皮都不眨,但一个老旧的沙发搭个被子,他也睡得半点不挑剔,好像生来就是过着寻常的日子。

    班主任和师娘收拾好就走了。

    她吃完早饭,把碗轻手轻脚的洗完,从厨房出来,陆辞在沙发上静静睡着。

    早晨的雾气还没散,冬天的低温笼罩在窗外,不透亮的光线呈现着灰蒙蒙的晦暗,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都如同静止。

    客厅里有些旧的家具,只剩下她和陆辞沉静的呼吸,整个空间都忽然之间很安静。

    她慢慢走到陆辞的面前。

    他睡得似乎很沉,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这沙发相对于他的身量来说有点挤,冬天早晨雾蒙蒙的晦暗,他裹着被子,蜷缩着,呼吸沉稳。

    他睡着的时候,浑身的棱角防备都像被卸下,那一身到哪儿都随意懒散的松弛也被剥离了。

    像是剖开幼虫坚硬的壳,躯壳里只有柔软稚嫩的肉,连脊梁都没有,轻而易举就能捏碎的脆弱。

    陌生,但是轻轻一碰就是柔软。

    陆辞是被刺眼的光叫醒,窗帘一拉,大亮的光线满满当当地将客厅照了个大亮。

    光线刺在他的眼皮上,他睁开迷蒙的眼,依稀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个细瘦的身影站在窗边,拉开了窗帘,朝着他走过来。

    他以为是师娘。

    虽然不知道时间是几点了,但也知道自己这一觉恐怕睡得有点久。

    他撑着疲倦沉重的身体慢慢坐起来,额头睡得有点痛,眼睛也还没适应光线。

    拉开窗帘的人只静静站在那里,没跟他说话,没过来帮他,只站在那里看着他,慢慢地等着他的适应。

    等他撑着额头睁开眼,视线慢慢看清。

    是温雪宁。

    他只用了几秒,手放下来时,疲倦已经换掉了,不再是那副轻轻一碰就能捏碎的软弱。

    好看的眉眼只要有一点笑意就鲜活,他这样勾着点笑,随意又懒散的语气,问她:“怎么是你啊,老师他们呢?”

    她站在原地没动,和他之间隔着沙发的距离,静静地回答:“回乡下了,今天要回去给老家里的长辈拜年。”

    他的精神还没醒透,所以还带着点空白的迟钝。

    听着她的回答,揉着眉心。

    空气就这样安静着,尘埃在空气中如静止般的浮动。

    他的手再次放下,抬眸的视线看着她,很轻地笑了下,“你站那儿干什么。”

    她没说话,只安静看着他的那抹笑。

    他的手搭在膝盖上,垂着的腕骨劲瘦雪白。

    冬日低温的空气,光线氤氲,身边的家具都蒙着灰调,他坐在那儿像清颓的竹,一节一节的傲骨枯瘦。从前不会这样形容他,他总是张扬赤诚,浑身上下的松弛懒散,肆意得让人羡慕。

    她挪开视线,方向却是从他身边经过,去了厨房,跟他说:“老师留了饭,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他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

    她的脚步停下。

    顿了一下。

    还是转身看向他,“已经过了中午了,你不饿吗?”

    他没回头,窗户逆光的光线,勾着他身形颓瘦。他坐着没动,语气仍然平淡,“你不用管我。”

    光线氤氲模糊,下午炽白的光,像摇晃不清的电影废片。

    老旧的家具,温情的客厅,窗户外的防盗窗和晾晒的衣服,他向来一身奢侈昂贵,分明的边界,本该与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他的背影坐在那儿,仿佛连空气都能渗透进他的皮肤。

    她还是进了厨房。

    她煮了碗清淡的粥,挑了点不油腻的菜热一热,从厨房出来,他已经没有躺在沙发上了,但身体仍然坐在那里,侧身靠着沙发的靠背。

    是背对着她。

    听到她从厨房走过来的声音,他回头。

    看到她端着餐盘走过来,他的目光微怔,显然连刚才她去了厨房都没有注意,他的注意力也不在这儿,所以连她在做什么都没注意听。

    他的视线随着她走过来,到了面前,他微微仰着头,难得的,能看到他有一点懵懵的样子。

    他开口的喉咙还有着沙哑,“我不是说不用管我吗?”

    到了沙发旁边的茶几前,她把手里的餐盘放下。

    很轻,落下时只有细微的瓷盘的声音,空气中静止的尘埃却仿佛有一瞬的浮动。

    她没抬头,摆着勺子和碗,语气仍然平静,“我本来也管不了你。”

    把饭菜摆好,她拿起餐盘,站直身体时,迎上陆辞看着她的视线。

    和他之间,只隔着一道不宽的茶几,冬日的冷气里浮动着碎屑般的尘埃。

    而后,陆辞彻底嗤地的笑出了声。

    他把腿上的被子推开,低头去穿拖鞋时,胸腔闷着呼吸,笑意像是好笑,还有点没办法的无奈。

    拖鞋穿上,他的视线微抬,停在面前茶几上的热粥。

    再往上,看着她,锋利的五官勾着熟悉的笑,语气也是熟悉的戏谑:“温雪宁,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有脾气的。”

    她手里握着餐盘,迎着他的目光一丝不动,“我一直都有。”

    陆辞抬了抬眉。

    显然。

    意思是说,感觉不到。

    她不再遮掩自己的窘迫和难堪,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摊开跟他讲,“你不了解,像我这样的人生,如果不是脾气顽固到了执拗的程度,是熬不到这一步的,只要有一点软弱,早就被压垮了。温顺和沉默只是我的生存法则,因为我除了逆来顺受,没有别的路,但只要是在意的东西,我都很顽固。”

    陆辞看着她,视线扫向面前的热粥,又回到她的脸上:“这也是你的顽固?”

    她没回避,“很难理解吗?”

    空气好像静了下来。

    陆辞看她的目光也没动。

    窗外飞过一只鸟,惊起一片浮光尘埃,摇晃的震动。光线落在他的身边,还是安静的凝固,可是除了安静,什么都感觉不到。

    没有触动,没有警惕,没有抗拒,坦然又习惯,带着点淡漠的无所谓。

    依稀记得陈叙说,他这个人其实冷得很。

    但也无所谓,她也没想告诉他什么。

    五个春夏秋冬的窥探,比起他的好,更熟悉的是他的边界。

    知道有些话一旦说了就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她也没有想过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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