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赋: 25、竹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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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随着这位内侍往回走,我将步调放得极慢,暗自懊悔浪费了这宝贵的半柱香时间。

    事实证明,我不去寻诗,诗句是不会长了腿自个儿来寻我的。

    “来吧。”陛下见我回来了,以为我已经想好了诗句,便拿起书案上的毛笔递给我,指了指案上铺开的空白竹简。

    “不不,陛下先请。”我忙地推诿了。

    “不会是尚未想好吧?方才莫不是寻了僻静之处小憩去了?”他打趣道。我的脸微红,诧异于一举一动竟然被他们尽收眼底。喝醉了酒,酣然入梦,怕是又要被他调笑很久。

    “陛下要作诗,小女子怎敢抢先?”我乖巧地说道。

    “也罢。”他笑着摇摇头,开始伏案写字。既然目前还是脑子空空,我的视线便随着他写字的手往下移,或许能从他的诗作中获取些灵感也未可知。

    我有些好奇这是否会是一首同班婕妤一样的“屈赋”,还是四言、五言为主的古体诗。——方才题诗,已经让我恍然顿悟,这个时代的诗歌,尚且没有发展出后世律诗绝句的格律,如此反而更加浪漫与自由。

    只见他写的也是小篆,笔下的第一句是:

    ……有如云兮

    第二句是:

    ……负青天

    虽然在这里生活已经数年,但小篆辨识起来总让我觉得依旧有些吃力,何况他笔下的一些字笔画繁多,不似寻常见的。我一边看着,又是认,又是猜,一边不由地蹙眉。

    他写完了四句不经意抬头,笔也停了下来:“怎么,眉头拧得这么深,不堪卒读?朕的诗作如此粗劣吗?”

    我连连摇头:“不不,陛下大作,小女子钦佩不已。”

    若是当下承认自己并不识得他写的字,这风雅怕是再也附庸不得了。

    情急之下,我便慌忙找了个借口:“只是觉得自己技不如人,所以才皱着眉头。只道是,不如班婕妤这般名垂青史的才女也罢了,且还不如并非以才情称著的陛下。”

    也许是困意和酒意尚未完全褪去,话音落了地,我才发觉,后边这句话显然是画蛇添足了。

    陛下对着我似是怒目,班婕妤打量着我们两人,嘴角含笑,不失矜持,但饶有兴致,似乎在等待一场好戏。

    稍许,他幽怨地说出一句:“你还是第一个说朕无才之人。”

    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

    “是,不是,还是不敢?”他没好气地问。

    “不敢。”我脱口而出,才发觉似乎更加不妥,只好找补道:“不敢,方才是我词不达意,并非说陛下无才,只是说陛下历史留名并非因为才名。”

    他蹙着眉,表情显然不为所动:“行了,越描越黑。那你便评评,这几句如何,是否才疏,不能入眼?”

    这些字尚且没有认齐全,所以我一时语塞,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大模大样地点点头,学着陛下方才点评班婕妤诗作的样子,说:“好诗,好句,当抄录之后收于天禄阁中,以传后世也。”

    他还没反应过来,班婕妤已经团扇掩面,不能自持,笑出了声。

    陛下的脸也有些红了,他瞪了我一眼,怨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抄录什么,朕还没写完呢。”他不再理我,又俯身继续写诗。

    刚落笔,他停顿了一回,竟然改用了隶书。

    我有些诧异。但他面不改色,也没有抬头,一口气写完了诗句。

    再看,原本先用小篆写下的四句话,也已经被他在一旁用隶书誊抄了一遍。这篇隶书,便是完整的一首诗:

    垂其翼而如云兮,负青天以载阳。

    驱箕伯【1】而为乘兮,登九霄之鸿茫。

    朝之阆风【2】,暮栖苍筤【3】。

    怀六合之浩邈兮,扬懿德之为昌。

    思年岁之吾与兮,齐日月以同光。

    都说以物咏怀,以诗言志,诗中若没有刻意的矫揉造作,他应当是一位有胸襟、有抱负的君主。他也许是背负青天,想要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鹏,只是现实让他很难展开羽翼。可当他一直无法展开羽翼,未来便只能折翅。

    我不禁有些伤怀。我能帮助他展翅翱翔吗?樊姬,班婕妤做不到的事情,我能做到吗?

    我以不速之客的身份闯入了历史之中,是时光抛弃了我,还是我带着使命而来?

    “怎么愣神了?该你了。”他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接过了他递给我的笔,这笔杆之上,他的体温还没有褪去。

    也许是受他方才那首诗的影响,摩挲着笔杆,诗来找我了。

    我不及思量,抓住了诗的脚步,不让它们从我的手指的缝隙和大脑的沟壑中间溜走。

    笔下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一首五律:

    竹柏岁寒友,凌霜两相依。

    临川栉疾风,何惧雨雪欺。

    壮怀与天诉,宏志抵太一。

    会当沐红日,巍巍与山齐。

    他们俩肩并着肩,低头看着我写下的隶书,像极了一对璧人。

    班婕妤的眼睛似乎亮了亮:“这首诗与寻常之诗韵律虽有不同,但立意高旷,妹妹若为男子,当成一番宏图。”

    陛下也叹道:“说的极是。依朕所见,若是有奇句,音韵便是最末位的。此诗一改方才女儿家的委婉,而是大气滂湃了起来,几句诗一气呵成,读下来,朕的心里倒是极受触动。”

    我正想问问受何等触动,刚欲开口,却听见他笑着对我说:“醉卧花丛亦能成诗,真是——奇才。”

    我不知这句话是赞美还是嘲讽,脸微微红了。

    却又听见陛下笑吟吟问道:“你方才说,朕会垫底,如今读了,可还觉得是最末之作?”

    “不敢,陛下心藏日月,胸襟开阔,诗如其人,令小女子钦佩不已。”我摇摇头说道,接着又朝他狡黠一笑,“只是,要说分高下,陛下诗作之中,不见竹柏,可是离了题?”

    “苍筤乃是青竹,如何不见?”他指着那两个字向我解释道。

    “那,便只有竹,不见柏,也不算紧扣了题。”接着,我又顽笑道,“定是陛下方才被我抢了酒,只知有竹,而忘了柏。”

    说罢,我端起案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举到了陛下面前,盈盈笑道:“若是有酒助兴,陛下诗作还能胜屈子三分,令庄周稽首。”

    他哑然失笑,一手接过了我递过去的酒杯,一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尖:“你言下之意,是想让朕另题一首?”

    “姝妹妹定是读了陛下之诗,觉得意犹未尽。”班婕妤含笑望着陛下。

    我朝她莞尔:“知我者,班姊姊也。”

    陛下端着酒杯,却并不饮,而是笑道:“流觞赋诗,可没从未有这般规则,倒酒与人,就要人作诗的。”

    我嬉笑着说:“规则皆是由人所定。陛下方才不是也哄我喝了酒?”

    “你二人一唱一和,看来,朕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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