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 10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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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守岁拱手,陆观道跟着一起。

    “哦?”女子走上前,微仰头,像是在隔着帷帽打量斐守岁之面貌,“不过我只能描绘女儿家面容,像客官大人这般好看的男子,我是画不出的。”

    “谬赞。”

    “来,”

    女子动了动手,葱绿人偶就缩着脚步到她身侧,“要是客官大人实在喜欢的紧,我便将她赠予您,如何?”

    “这……”斐守岁故作恐承其重,“姑娘辛苦之作,岂能让在下随意讨了去。再说了,不妨问问偶人之意,这世上可不兴强买强卖的。”

    “大人说得是。”

    女子抱起偶人,用力拍了下偶人后脑,咯噔一声,偶人双目失色,没了知觉。

    “还是叫她们自己选吧,不然就和话本中一样寂寞了半生,还是个身无着落的。”

    “姑娘大义,不知姑娘芳名?若能知姑娘姓名,也不枉来此一遭。”

    斐守岁说着巧话,又兼一副好皮囊,拱手作揖,恐这一下子就要成了深闺梦中人。

    女子却言:“姓燕,乃是‘旧时王谢堂前燕’之燕,孤名斋花,与摘花同音。”

    “好名,不落俗套。”

    “那不知客官大人?”燕斋花手中擒着偶人躯壳。

    “我呀?”斐守岁眯了眯眼,笑说,“姓了西贝之贾,名一生也,有个俗号,友人之间唤的是‘钱先生’。”

    “嗯?”陆观道在后头疑惑传音,“你不是……”

    “唬人的。”

    陆观道恍然:“哦哦。”

    “贾一生?贾一生……钱先生,好一个钱先生!”燕斋花大笑,“名姓贾,而假也,却是钱先生,好不妙哉!”

    斐守岁笑言:“是跟了家母之姓,她老人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也就随便拿捏了来唤,让她平日里乐得取笑。”

    家母……

    陆观道在后头不说话,目光落在斐守岁身上,他一直看着应酬的老妖怪。

    心里头酸涩冒个不停。

    明明昨夜还说得那般寂寞,怎人一睡醒就和没事了一样,拿那些忧愁开玩笑。

    斐守岁又说:“却没有姑娘的名字耐看。”

    “名字耐看?也才几笔几画,不如人儿耐看,”燕斋花调侃道,“就算大人打了薄面纱,可这朦胧了虚影,更是让人不免多想。”

    这是在说斐守岁与陆观道不以真面目示人。

    斐守岁知其意思,顺手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副淡然面容。

    “燕姑娘说笑了。”

    这下子,燕斋花才观得了真容,看过后,却似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喏,大人拿去吧,”没了生气的偶人被递出,“她本是我昨夜才做好的,没什么感情,若能讨得大人喜欢,也算得上一桩幸事。”

    燕斋花不知取走了偶人的什么东西,让葱绿偶人看着死气沉沉,好不诡异。就连那双水墨做的眼睛,都失了光亮。

    垂下手臂,空空荡着。

    “恭敬不如从命。”

    斐守岁向陆观道看了眼,陆观道知其意,上前接住偶人,将偶人圈在怀中。

    燕斋花却将注意落在了陆观道身上,只因陆观道未有摘下帷帽。

    她道:“不知这位客官……”

    “姑娘你说他啊,别看他是个闷葫芦,但说起话来顶不好听,还是少让他开口吧。”

    “竟是这样,可惜了。”

    “可惜?”

    燕斋花笑颜如花:“可惜了高高个子,却讨不了人的喜欢。现在那些个有钱人家姑娘招赘婿,都要个子高样貌好的。”

    “他是不懂这些情啊爱啊,昨日还眼巴巴向我同行的旧友讨茶喝呢。”

    燕斋花捂嘴笑了声:“话是如此,我与大人倒是投缘,不知大人明日可还来否?要是大人明日得空,赏脸与我约定,一块儿在此吃酒听戏。反正腊月这几日我百衣园大门敞开,大人只管闲来无事,我乐得有大人这样的朋友,取得一段萍水相逢。”

    “当是惭愧,”斐守岁作揖,“能有姑娘这般的红颜知己,是我之荣幸。”

    又在说客套话了。

    陆观道在一旁不想听,手中偶人冷冷的。

    看斐守岁与燕斋花攀谈,他竟生出个拉人立马就走的心思,不过很快被压下。陆观道知道,他要是这般做了,定不讨斐守岁喜欢,就如燕斋花之言,他本就不让人怜爱,岂还敢胡作非为。

    索性有帷帽面纱,隔着白茫茫,他敢细细盯着身前人。

    斐守岁又说:“燕姑娘,我有一事不知。”

    “何事?”

    “便是台上之偶人。”

    “台上唱戏的?”

    燕斋花将视线落在一楼戏台子上的可怜儿,笑说,“后头有人牵着呢,今儿唱的是《青丝恨》,那腔调曲子是当年入京之剧。半年前,我偶得一个流落岭南的卖唱女,收留她,她为报答我,也就住了下来,成了偶人的嗓子。”

    叹息。

    “可惜了她,被虫蚁啃食,失了好看的面容。”

    “不如燕姑娘给她画张脸皮。”斐守岁有意无意提到燕斋花的偶人之术。

    “画皮?”

    燕斋花转过头,笑道,“我也曾提过,说是给她换个脸面,哪怕是面具也好过她一直躲在戏台子后。可她不愿呢,说什么她是她,面皮是面皮,不可混为一谈,犟得很。”

    “听姑娘言,是个烈性子。”

    话尽。

    那第三幕,打神告庙落了声。

    人群哗然。

    “尽了,”

    燕斋花倚栏杆笑着,轻声捏唱道,“万福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人看笑话了去,清白之身,有甚么关系,你还是你呀。”

    说的不知是谁。

    斐守岁本想再奉陪一句话,下头的戏台却吵闹了起来。

    三人打眼去看。

    是一个破烂衣裳的倒在了地上,连着旁边吃茶桌子被打翻,碎去一地的瓷碗瓜子壳。

    随即便见,茶桌子右侧,一富贵打扮的男子起身拍了拍衣袖,开口骂道:“你推推搡搡,一身腌臜,臭到小爷我了!”

    又来一个小厮。

    “就是,就是,我家公子早占了座位,你还赶紧地凑上来,真是晦气!”

    “要不为的听完曲子,早将你打发了去,还由着你的脏手碰我们公子!”

    燕斋花咋舌,笑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是这曲儿好听,才没注意到……”那破烂衣裳扭捏着告完歉,转身正要走。

    “哎哟,等等!”富贵公子身旁的小厮用力拉住了他,“这不是柳觉吗!专给殷老爷牵马的柳老伯家独子,柳觉!”

    声音愈来愈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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