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后记得我: 7、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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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歌舞曲不一样。

    人群里起哄的声音嘈杂,一群人聚合到另一处,他跟着过去。

    是女声,唱得是《heyjude》。

    不算好听,甚至有些跑调。

    他顺着人群,视线寻到了歌声来源——女孩在中心圆台上弹唱。

    顶楼只有周边一圈打着或黄或蓝的灯光,远处的天暗得无边无际,她那处却不知哪儿来的一束白光,极亮。

    他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的脸。

    小小的一张,素净白皙,瞳仁是深棕色,黑色的直发被压在针织帽下,手指则在分外轻松地扫琴弦,只是全然不在正确的节奏上。

    唱到最后的“nanana……”时,她头也跟着重重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那么一瞬,他被一阵莫名而来的吸引力抽住灵魂。

    人们习惯寻找共鸣,但偶尔也会追寻不同。

    就像绕着轨道而行的行星,偶尔也想要离经叛道。

    女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张扬的自信感,他知道,她是不同的,是和他极不一样的。

    一看就是生活在温室里,没经过风吹,也没有雨来泼打。

    “别想了,”菠萝盖拍拍他肩膀,莫名来了一句,“最近向来在追她。”

    他指指圆圈那头的一个人,“和你一样,都是中国来的。”

    陆应和看过去,寸头,个子和他一般高,眼睛一寸不偏移地看台上的人,手里握着一只大手电。

    原来白光从他那儿来。

    “谢谢!”她终于自娱自乐地唱完整首,举着手得意洋洋地走下来,到那个叫向来的人身边,脸上的笑容极明媚。

    劲歌舞曲又响起了。

    “先走了。”

    “诶!不玩一会啦?”

    任凭菠萝盖怎么喊,陆应和也没再搭理。

    *

    夜有些静,下过雪的路湿滑,缠脚。

    这个时候,柏林人就显得有效率多了,路中基本上已经没什么积雪,只有两边,堆了一座又一座的小雪丘,像灯山,自产光亮,让黑夜像白昼。

    听说晚间还有一场大雪,为了赶毕设,他晚饭没吃,决定就近原则去便利店随便将就点,以免一会儿被神出鬼没的暴雪顶头盖下。

    自动门向两边推,店里只有一个服务员在收银台前忙碌,放眼望去,速食区显然没剩什么了。

    他走过去,空荡荡的三层货架上,只剩一个金枪鱼饭团。

    说不上爱不爱吃,他随手拿了,又抽瓶水去结账。

    饭团已经拿去加热,收银机却坏了。

    “能修好吗?”他问。

    服务员正想办法借助些工具撬锁,“能,您稍坐一会儿。”

    没办法,他只能等着。

    坐在窗边的就餐椅上,他向外看。

    雪果然开始下了。

    收银台处叮一声——是微波炉的声响。

    “先生。”服务员在叫。

    “您看您能不能再等我一会儿?您可以先吃,把包装留下一会儿我来扫行吗?”

    很糟心,很烦。

    可得出的结论还是——没办法。

    附近的便利店只有这一家。

    要下大雪的天,街边店开得本就不多,更别提外送。

    他说嗯。

    饭团加热过后,腥味更明显,扑鼻而来。

    包装纸的声音嘶啦作响。

    自动门又推开了。

    白色大衣,灰色针织帽。

    她拍拍头上和肩膀上的雪。

    视线突然就这么赤条条地在空气里对撞,但很快分离。

    女孩在店内踱步了几圈,最终只在吧台处点了一杯咖啡。

    服务员依旧是一样的说辞:“请您稍坐一会儿好吗?我这儿马上就好。”

    她在他旁边坐下来,打开手机理了理额前的刘海,接着回了条语音。

    “这个破地,又下雪了。”

    哦,是中国人,陆应和想。

    服务员还在继续修理。

    女孩大概是无聊,哼着歌,还是那首,边哼边观察服务员修理的进度。

    陆应和瞥了她一眼。

    她倒非常敏锐。

    “打扰你了?”最开始还是用的西语。

    “没有。”

    她表情转为惊喜,“你是中国人?”

    大概是他乡遇故知,她有些激动,干脆坐得近了一些。

    “啊……你喜欢吃这个?”

    陆应和没想到开口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手里的饭团,而且表情明显是嫌弃与鄙夷。

    “嗯?”他想知道因何而问。

    “你没听说吗?都是腐鱼做的,”她声音放得轻,“你还是别吃了。”

    “只有这个。”陆应和指指货架。

    很难得,在这样一个寂寞的雪夜里,他愿意和她说话。

    他很想了解这朵温室里自由生长的花是什么样子。

    “那你可以吃别的啊,又不是只有一个选择,为什么非得是金枪鱼?撇开味道,想想你把腐烂的东西吃进去,”她皱眉,表情很夸张,“多恶心啊。”

    雪渐渐下大了。

    窗外有人向这里跑,是那个叫“向来”的男生。

    与此同时,服务员终于修好了收银机。

    她走过去付好钱,接着朝他挥手:“拜拜,我先走咯。”

    接着,她被搂住肩膀,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光里。

    后来,他知道了,她叫梁宁希,住在他邻栋的公寓楼。

    以及,她和那个叫向来的男生谈起了恋爱。

    还有,她和他一样,都是谢里沃的学生。

    再回想到这个雪天,他都会想起关于金枪鱼的一番言论。

    人生不止一个选择。

    哪怕,别无可选的时候,也可以不做选择。

    这是她教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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