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漫春江时: 2、秣陵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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忿忿地踢了踢虚空。

    此时温狸抱了柴,走到屋舍正门外的一处滩涂生起薪火烤制鱼肉,眯着眼睛笑,招呼他留下来吃饭。

    鱼肉香气四溢,吸引人靠近,黑獭却脚步沉重,迟迟走不过去。

    “温娘,你听我劝一句,不要做傻事……”他慢慢踱步走过去,神情逐渐变得严肃:“他们那种世家的公子,和你我有云泥之别。就算……他本家再死绝了,他外翁也是司徒公!怎么是你攀得上的人?你不能蓄意接近他……不会有好下场的,哎,你这样,我再也不会帮你了!”

    他跺了跺脚,愤然要走,才转过身,就听到耳后温狸轻柔的声音——

    “我找他,因为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要杀他。”

    他双足骤然僵住,一瞬感觉脖子里的血都冷了,转回头去几乎都能听见脖梗子里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

    温狸对着薪火,竹子穿了鱼架在火上,青鱼的皮被烧得发卷发黑,滋滋的油滴下去,火苗蹿得一朵比一朵高,火焰照亮她的脸。

    他试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戏弄自己的痕迹,却全无所获,一时间心乱如麻,被吓得浑身发痒,无措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满脑袋像被冲溃的乱草,心慌得直想,这还不如想要接近他嫁给他。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复张开,感觉自己像刚才那条濒死的青鱼,水性再好,也要溺死在岸上了。

    瞠目结舌之间,纷杂念头塞得喉头满噎,临到舌头尖上,只有笨拙的散碎字句:“温……温娘,你听说我,先……先别激动,不要做傻事。”

    温狸伸手在火上烤,垂下脸,望着黢黑发卷的鱼皮,低声道:“他爹爹张赤斧带人屠了城,杀我家满门……我爹,我娘,哥哥弟弟都死了,他却尚存世间,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黑獭像被一团湿布塞进了喉咙梗在那里,说不出来不是,却也点不下头。

    “我……我也不知道。”黑獭道:“我生下来没多久就成了孤儿。阿翁阿母都是疫疠死的,我没有能怨的人,只能怨自己命不好。”

    他搓着手,垂头丧气坐到火边,拨那堆燃烧的柴禾,想尽所有他知道的道理,想劝说温狸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温娘,但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的命……和我们的命,不是一样的。”

    温狸抬起脸看他,一对眼睛亮幽幽的:“以命偿命,自古皆然,哪儿不一样呢?”

    “譬如说,你要折断这跟树枝,只要双手用力就可以了。但你如若要砍伐上古大椿,就是痴心妄想。往树前一站,就知道你只是树下的蚂蚁和飞虫,你要杀他,撞个粉身碎骨,它叶子都不会掉一片。莫说这张凤峙是司徒公的外孙、秣陵一等高门的公子,伸个手指就能摁死你。就算是官衙里最小的小吏,黄公那种霸王看着都得绕道走,让给钱就给钱,让赔笑就赔笑。民不与官斗,知道么?”

    “我是水性好。”黑獭接着说:“能泅在水底游进秣陵城里去,否则再过几十年,你也不可能跟踪他,怎么报仇?”

    温狸片刻失神,喃喃道:“可他父亲犯下滔天罪孽,怎么能不受到报应……怎么能……”

    黑獭一声断喝:“那也不该是你来报应!天会报应他!你看他家不是死绝了只剩他了吗?你再等天几天!温狸,你只是个小小女子,能活下来已很不容易了!”

    温狸听了,呆呆望着篝火,半日也没有说话。

    黑獭也不知劝动了她不曾,长长叹口气。

    ……

    直到暮色四合,华灯四起,清水沼才回复了它的本来面目。

    温狸点上一盏鱼油灯走到临水的木台上,被潮气泡软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她住清水沼最北方的一列屋舍最边缘,这里在贱籍杂居之所都是极差的所在,此处地势低洼,黄芦苦竹杂生,容易被水鸟侵扰。

    浩浩荡荡的长江近得肉眼可见,冬日江风严寒,屋里有如冰窖,夏日雨大时,江水泛滥,时常会被冲毁。

    更别提秣陵人害怕北面,素有北方为伧鬼门之说。

    鲜少会有人选择住在这,除非实在无处可去了。

    但这里也有它的好处,一来这里正处风口,较沼泽深处干燥一些,少生虫虱。温狸是舞姬,需要时常维持身体洁净,肤上不能有虫咬虱叮的痕迹。此处苦寒,周遭住户稀少,她日日烧艾,可以自全。

    二来此处靠长江进,日日与涛声为伴,视野也没有遮蔽,能一直望到秣陵城的塔楼。

    夜里,数不清的鱼火、灯光散落在沼泽中,随着楼势高低起伏,星辉聚散,一圈圈簇拥着中心如在天上的王城。

    城墙上方开着鸽子一样的繁茂白花,花月深处,隐约可见错落的迦蓝佛塔、高楼云栋、宫阙飞檐。

    至高风永夜,佛塔上斗大金宝铎随风摇曳,铮铮和鸣十里可闻。

    灯火烧透大大小小的水泽,风吹皱三千黄金池水。四处弥漫着水声、钟声、乐声、瓦舍勾栏里听不真切的喧喧嚷嚷人声、划船的桨声、名伶俳优悠扬的歌声。

    温狸感觉周遭一切热闹都不真实。

    她第一次到秣陵城的时候,没有被它的繁华宏大所震惊,而是感到有些失望。

    被她打磨过的鱼媚子就摆在灯下,透出莹润的色泽,托子是铜丝勾连的忍冬纹攒心,融了一把铜簪,画了纹样让匠人照着做成的。

    借来镂鱼腮中骨的坚韧、铜丝千凿万锤的柔和,将两样不值钱的东西伪装成一枚嵌宝花钿。

    徒有精巧的表象,其实轻得好似随时会展翅飞走的蝴蝶。

    温狸端详了花钿又放下。自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长形小木匣,匣身被摩得光滑如腊,匣里放着一卷文书。

    纸质发黄发卷,由好几块拼在一起。

    六年前,她亲手从合肥城墙上将它们撕下来,又用米浆重新粘在硬纸上。

    这是一张发布于先帝康平十年的榜文,加了天子的印玺,历数原西中郎将、豫州刺史张赤斧的多条罪状,褫夺其下葬时“广陵县男”的爵位,贬为庶人。

    这很长的罪状,最后一条是:治军不力,纵部劫掠,屠秦地平舆、悬瓠、安成、新蔡诸城。

    距离那场屠城八年过去了,她再次看见悬瓠两个字,还是会感到一阵心慌,蜷缩身体,赤着的足缩进裙底,幸而灯里鱼膏这时燃尽了,火焰最后扑了两扑,缩进低垂灯芯。

    眼前陷入黑暗,她听着脚下流水声,逐渐平静下来。

    康平八年的冬天,她跳入汝水,侥幸没死,被一群百戏倡优组成的流民“路歧人”所救,跟随他们一路沿着淮水逃难到寿春。

    康平九年,寿春相继陷落,他们不得已再次南逃到合肥。

    在合肥,他们得到一个胡商的资助,过了两年太平日子。胡商很快过世了,合肥也多征战,时常闭门封城,只容得下耕战之民,俳优无地,要么沦为奴隶依附别人的庄子,要么只能活活饿死。

    他们只得又向南行。费劲千辛万苦来到长江边,却由于身份低贱,以“不事农桑,只会‘奇技淫巧’,必非善类”为由,遭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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