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圆(双重生): 15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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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黄粱梦破(五)

    那是一条绵延无尽, 通向未知的道路。

    自流放的荒芜途中?,病重的祖母紧掐住他的手,让他唤出那声“三叔母”开始, 此后前?行的路上?,她便一直陪同在他身边。

    哪怕荆棘刺伤,鲜血淋漓。

    她从来都是温柔地抚着他的头,浅笑说:“阿朝, 别害怕,还有我在。”

    原以?为历经十年的苦难, 终于通往光明, 快要?得见曙光时,她却已?经不在了。

    只让姑姑对?他嘱咐:“阿朝, 卫家以?后就要?靠你了, 你照顾好自己。”

    仅此而已?。

    连她逝去?的消息,也不让姑姑传回峡州,让他得知。

    她不想忙碌战事的他为难,回京奔丧。怕朝廷对?身?为卫家人?的他,有所争议。

    卫朝知道。

    而她是何时病得那样严重,以?至于一回京,身?体发病,急转直下。

    不过短短半年, 便与世长辞了。

    他同样知道。

    起初的操劳,沐雨经霜。

    整日在冰凉的河水中?浣衣, 腰都直不起来,后来遗留了腰椎骨凸出的病症;夜里?回到那个狭小潮热的屋子, 还要?点灯熬油的缝补衣裳。

    飞蛾绕灯飞舞,不时咬人?的蚊虫嗡嗡。

    她在灯下, 一壁狠拍去?腿上?的花白蚊子,一壁快速地飞针走线,对?他们笑说:“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尽管几人?的肚子咕咕叫着,饿得发昏。

    却在听到她自信的话?,和?看到她的笑容时,也对?将来生出希望。

    他也相信,一切会慢慢变好的。

    直到那一天,他看着她梳妆打扮、换上?新衣裙,走进了总兵府。

    犹如走进恶兽的口中?,每次出来,被剥去?了一层皮肉,还在缥缈地笑,对?他说:“阿朝,我没事。”

    但她所谓的没事,不过是为了宽慰得到庇护的他们。

    他只有在傅元晋的身?边,忍辱负重地咬紧牙,杀更多的海寇,好似才能弥补她做出的牺牲,让她不用再去?找傅元晋了。

    他会让她,也让姑姑、卫锦卫若,再过上?曾经在京的日子。

    而非一个铜钱,掰成两半来用,拮据地苛刻。

    她有一个小盒子,是樟木做的。

    里?面装着她和?姑姑另外做针线活,或是编织花绳,拿去?卖得到的银钱。以?及卫若帮人?抄书,得到的碎银。

    傅元晋给她的那些首饰和?银钱,她极少动用,除非是用处大的地方。

    至于买些米面粗布,都是用樟木方盒中?,他们自己的钱。

    日复一日的精打细算,她仍会在中?秋或是过年时,买小袋子饴糖。

    这样阖家团聚的日子,傅元晋要?回傅府过节,她不用去?陪那个人?。

    一人?口中?塞一颗,她自己也吃一颗,甜得咳嗽了一声,继而道:“过节呐,就该吃糖高兴些。”

    卫锦将糖咬得咯嘣脆响,欢喜地直点头。

    “对?,娘亲说的对?!”

    “娘,我还要?吃糖!”

    她在他们面前?,总是对?这万般艰难的人?世,怀有祈盼。

    倘若不是有一天,他从沿海县城杀敌回来,得以?在两个月的疲惫后,可以?歇息两天。

    还未踏入院门,便听到了一声低过一声的痛苦呻.吟,是她的。

    他快步冲进去?,门被推开的那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涌来。

    她乌发尽散,脸色惨白如纸地,正在地上?翻滚。

    身?.下,是被血染红的粗布裙子,和?一地蜿蜒挣扎的血迹。

    “三叔母!”

    他脑子空白一片,急去?抱她。

    双膝跌跪在地,把浑身?浸透了血和?汗的她,手臂不敢用力?地,轻轻搂在怀中?。

    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满面是泪,疼地唇瓣直抖。

    “阿朝,疼……”

    便是那一天,狂跑去?找大夫回来后,他得知她喝下了绝子汤。

    那样一副歹毒凶险的药汤下去?,以?至生出宫寒恶症。

    她彻底亏损了身?子。

    周围是从田里?农忙回来,姑姑和?卫若急切问询大夫的声音,还有卫锦的哭声。

    他一语不发地站在床畔,望着睡去?的她,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背过身?去?,他又投入那永无止境的杀伐厮斗中?。

    一刀又一刀地砍在海寇的身?上?,割下无数双敌人?的耳,恭敬地呈到总兵傅元晋的案前?。

    纵使傅元晋从未记下一笔他的战功。

    好似就是从那年的冬天起,她愈发畏寒。

    也在那年,光熙七年的腊月底,她给许执写了那封信。

    *

    镇国公府尚在,卫家兴盛时。

    卫朝对?三叔母的印象,是一个相貌极其好看、性子柔顺,来公府寄住的女人?。

    偶尔在园子里?遇见,会给他一支糖葫芦,或是其他什?么吃的。

    皆是她与那个穷进士出去?玩时,买的小吃。

    当时,他并?记不得那个进士的名字。

    咬着酸甜的山楂果,他从练武场回到书房念书。

    身?为卫家的嫡长孙,他每日都要?读书练武,从早到晚,并?无多少空闲的时候。

    尤其爹娘去?后,整个偌大的公府,倚靠三叔在北疆打仗撑立,祖母对?他更为严苛,想他快些成长起来,为三叔分解压力?。同时,也是因公侯的爵位,落在了他的头上?。

    依照三叔当时的战功,该从祖父那里?继承爵位。

    但三叔对?他说:“阿朝,爵位本是你父亲的,自然该给你。你不用想太多,我是你三叔,会护着你,等?你长大,有足够能力?了,我会把卫家军也交给你。”

    三叔拍着他的肩膀,道。

    “好了,若是你哪处兵法上?不懂的,趁我在家中?,你快来问我。至于读书上?的事,去?问你二叔,那些他懂的多。”

    三叔常年不在家,驻守在北疆。

    尽管和?从前?不大一样,不再爱笑,但还是一般的亲切。

    在三叔收回手,背过身?去?时,卫朝注意到他满是伤痕的手心。

    而那一年的上?元夜晚,他亲眼所见那只手,紧捏地指骨苍白,青筋毕露,将那些伤都包裹起来。

    游玩灯会,三叔让亲卫护着他们去?玩,自己则和?官员进了酒楼说事。

    和?姑姑、卫锦卫若他们,兴致寥寥地逛了一圈,便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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