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妇: 第 39 章【V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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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洹之转身去了思幽堂。

    拉开书案下的抽屉,里面完好躺着两封信。

    自伤后多日不曾来此处,玉成收拾房间的时候也不敢乱翻他的东西。

    火漆没被拆过,完完整整嵌着他的章。

    宋洹之拆开其中一个封套,抽出其中的信纸。

    缓缓将信掀开,凑在火苗之上点燃。

    灰屑闪着橙红的火点,渐渐在铜炉里化成看不见的尘烟。

    他自抽屉中摸出一块虎形玉佩,握在掌心摩挲着。

    拇指滑过每一处辗转的雕痕,细捻着经由数十年岁月贴身存放,越发滑腻温润的包浆。

    兄长留下的这枚“小虎符”,那个曾被伯父寄予厚望的孩子,终是收不到了……

    玉书站在门前,已经唤了两声“二爷”,屋里头一点声息都无,他踯躅着不知该不该进来。

    过了片刻,门自内被打开,宋洹之站在门头的阴影里,瞧不出面上表情。

    只听他冷声地问:“什么事?”

    玉书躬身道:“那车夫的家眷找着了,京兆尹那边审了两个时辰。”他眸光闪烁,偷觑着宋洹之的脸色,显然余下的话很难说出口。

    见宋洹之并不追问,他只得硬着头皮艰难道:“那老车夫是柳东乡的村民。家里一个婆子,一儿三女,儿媳孙辈,都拿到了府堂。说老头儿是为进城送货来的。清早短了几样东西,无奈趁夜又跑了一趟。”

    “叫人往他们说的接货人家跟四邻都问过,供词对得上。七月来城里家家做法事祭祖,他们做的就是这方面的营生,上半月时常城里城外两头跑。那老汉的儿子是粗莽村夫, 连大字也不识,用了杖刑,又哭又喊嚷冤。老婆子一见老汉尸体,就昏厥过去。那些个女眷跟孩子只是一味的哭怕,妇孺暂没动刑,赵大人那边想问问爷的意思……”

    那家人情状实在可怜,京兆尹那边私下还有一句话,想他委婉跟宋洹之提提,说是虽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这事怎么瞧都只是场不幸的意外……这话玉书实在说不出口,要二爷如何接受这样的结果?二奶奶怀的可是二房头一个嫡子,宋家唯一的宝贝疙瘩。一条活生生的命没了,连二奶奶也差点没抢回来……上天对他们嘉武侯府,未免太不公平!

    宋洹之抬手揉了揉眉心,只道一个字:“查。”

    玉书琢磨他的意思,是要追查到底,但应该并非是要屈打成招……他点点头,“那属下这就去传话,跟赵大人他们商量着办。”

    宋洹之抬首望了眼天空,阴沉沉的云压在檐上。笼在宋家头顶的这片阴霾,不知何时才能挥散。

    **

    夜深人静,池上吹来的风有夹杂着水藻的腥气,凉凉扑在窗上。

    祝琰睡着了。

    便是睡着时双眉也不曾舒开。

    睫毛不时轻颤两下,发出低而断续的哽咽。

    宋洹之食指落在她眉心,想替她将眉头抚平。

    指尖虚虚落在额上,却终究不敢触碰。

    他这样守在她身边,已经好几个时辰。忘了有多久不曾好好瞧过她的面容。

    自打成婚后, 虽是被兄长推着常在内宅,可真正同她静下来相处的时候又有多少?

    端着身份,架着姿态,悬隔着距离,不肯太过亲近。

    唯一热络的时候只有床帐里头那几回。为情-欲驱使着作为,随后躲避在安全的距离外,安慰自己那一时沉沦不过是男人正常的反应。

    在为兄长的故去而自毁自厌之时,也曾暗怪过若不是令她在这时有了身孕……

    虽不曾说出口,虽耐着性子在她面前作着温和的伪装。假装柔情的爱侣,说着不愿她担心的话。

    可心底里那些阴暗的念头,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他曾以为将自己封闭起来,只是自我惩罚。

    殊不知在他沉浸于自责自怨的同时,也凌迟着她的真心。

    她一次次伸过来的手,他当真看不见吗?

    她努力想要融进这个家,融进他的生活,想为他做点什么,他当真不懂得吗?

    祖母说,如今一族兴旺,百来人的荣辱尽数落在他肩上。

    他连守护妻儿这一点点责任都未能尽足,当真有资格接替兄长留下来的担子吗?

    **

    子夜的庭院里静寂无声,这时节连蝉鸣也听不见了,亭子里挂着盏摇摇晃晃的风灯,纱罩笼着乱跳的火苗,仿佛下一瞬就要熄了。

    葶宜坐在美人靠上,手腕随意搭在朱栏,修长的指尖勾着块粗糙的银锁,锁头雕花处藏着久经汗浸的泥垢。

    她丝毫没觉着腌臜,指甲顺着上头福寿字纹脉络漫不经心地捋着。

    不远处一个人影闪身越过院墙,幽幽掩在花树后朝她行礼。

    葶宜没抬眼,,似乎早料到他来,轻声问道:“处理干净了?”

    那声音压得极低,缓缓回道:“主子放心。”

    葶宜笑了下,哼道:“便宜他们了。”

    “殿下那边情况不大好,暗地里叫人送信过来,想求主子跟王爷说情,帮忙求一求皇上。”

    葶宜笑道:“那怎么行?他可是主使给皇上饮食里下毒的祸首,犯的是天理难容的逆父弑君之罪,替他求情,我成什么了?又把郢王府当什么了?我已经发善心,替他将舍不下的美人儿先替他送上路,他怎么还执迷不悟,不怕那俩俏丫头在黄泉路上等急了吗?”

    对面之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方迟疑地道:“主子有把握,这幕后策划截杀世子的,只是一个荣王?”

    葶宜扶着亭栏站起身,将手里的银锁头扔进了水塘。咚地一声,得惊水花四溅,那物件瞬间不见了踪影。

    “是不是他有区别吗?他只是倒霉,给人抓了把柄,他只能第一个死了,谁叫他蠢呢。”

    她提着裙子,缓缓步下亭阶,“你放心吧,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只要我活着,谁也别想逃……”

    **

    京都天凉得早,九月一过,枝头的叶子便落得所剩无几了。

    雪歌坐在窗前打算盘对账,外头一阵风来,将虚掩的窗扉顶了开,裹在素裳里的身子猛地抖了下。她侧身去闭窗,眼望出去,就见梦月扶着祝琰进了院子。

    雪歌忙跳下炕,上前打帘迎出去,“二奶奶,怎么今儿回来这么迟?眼瞧着天都黑了。”

    不待祝琰说话,梦月就代她答了话,“说是府里要备冬衣,夫人交给了二奶奶办。”

    雪歌闻言便露出欣喜的笑来,“往后是不是咱们二奶奶,就要开始接手越来越多的事了?”

    宗妇主持内宅庶务,是职责天命,也是一种身份的认同。

    祝琰如今是侯世子正妻,自然应当接管着家里一应的权力。

    祝琰瞥她一眼,低斥道:“别胡说。”

    帘子撂下,主仆三人进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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