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师: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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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好像如释重负。笑得满眼泪光,抬眸望着这满城明亮如白昼的世间,万物迷离在她的眼眸之中, 模糊成一派波光粼粼。

    自白云阙血案的十五年来, 林雪庚一触碰灵脉术法,就想起血流成河, 想起背叛、利用与罪孽。

    然而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却只塞满了她少年所怀抱过的, 纯粹的热情和幻想。

    十五年光阴,仿佛大梦一场。

    这座如星辰般灯火辉煌的天上城镇,宛如一个真正的梦境,风走街串巷,满城花香绵绵不息。

    温辞掀起客栈窗上的竹帘,对楼下沽酒的牵丝老叟道:“大爷,你卖的是什么酒?”

    老人扭头答道:“东边儿的农田里养的青梅,昨天才熟的果子,进酒窖酿了一宿。”

    “一宿就能酿好吗?”

    “术法酿的,自然快许多。”

    温辞坐在窗台上,一只酒壶连带银钱从他手中落下,铃铛轻响间被花瓣裹着落在老人手里:“给我来一壶。”

    老人赞叹道:“您是位魇师啊!”

    他手脚麻利地替温辞装好酒,拦住路过的一只吞鱼,将酒壶放进去。那蓝色的鱼便慢悠悠游到温辞面前,将酒壶抛出来丢在温辞手中。

    温辞摇晃着手里的酒壶,扭头对叶悯微说道:“真有意思。楼下这假人看起来比玉珠的假人更像是活人,玉珠得多加练习了。”

    “玉珠最近想学吹烟化灰术,说是觉得很威风,我才刚刚教她入门。”

    客栈的房间内桌椅板凳都被移开,地上铺开一地纸张,画满各式数字图案。叶悯微戴着视石坐在地上,拿起一只纸折的小鸟,往窗外丢去。

    “去找玉珠和雪庚。”她话音刚落,那纸鸟便呼啦啦化作一只真的小鸟,从窗户里振翅飞去。

    正是驱使物品的附魂术。

    温辞望着小鸟远去,他掀开酒壶上的盖子饮下青梅酒,对叶悯微道:“这酒还不错。”

    下一刻这酒就乘着花瓣送到了叶悯微手里。她喝不出酒的好坏,只觉得这酒有股梅子的清香。

    叶悯微捧着酒壶,说道:“我的师弟当真厉害,这座天上城汇集了多少术法,竟然能运转如常,地下该埋有多少苍晶?”

    叶悯微习惯性地划着手指,道:“即便是我乾坤袋里的苍晶全部用上,也只能支撑一个月的消耗,他怎么会有这么多苍晶?”

    “不是苍晶,应该是浮空界碑。”

    温辞背靠窗框,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招招手酒壶便又回到了他手里。

    “逍遥门内曾经有一座高塔,名为袭明,九十九层屹立不倒,是因为有镇门之宝——浮空界碑的支撑。传闻大论道之后你离开逍遥门,卫渊紧接着叛教而出,将镇门之宝浮空界碑偷走,数十年里下落不明。”

    “我在昆吾山上遇见你之时,浮空界碑却在你的手中。”

    他们初遇时叶悯微还记得卫渊。她说与卫渊相见的最后一面,是这个师弟浑身是血地把浮空界碑交给她,说这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他还说欠她的恩情,他还清了。

    但是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对他有过什么恩情。

    “我们在昆吾山上的第二十三年,卫渊出现在昆吾山下与你以传音术交谈。我不知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最终你把浮空界碑送还给他。那时你已经改造过浮空界碑,它就如同一颗巨型的苍晶。”

    “而后你便把关于他的记忆彻底清理,遗忘了卫渊这个人。”

    叶悯微眼眸微动,从中浮现出一丝愧疚。

    温辞看见她眼里的波动,沉默一瞬,将话题引回去道:“天上城之所以能漂浮在空中,这里万事万物之所以能以术法运转,大概是因为浮空界碑正在城内。”

    “你为什么不继续说呢?”叶悯微却道。

    “说什么?”

    “我也对你做了一模一样的事情,我遗忘了你。”

    叶悯微眼底映着视石上的蓝光,语气缓慢却笃定。

    她这句话仿佛打破了自苍术之死到今日,她与温辞之间心照不宣的风平浪静。

    这些日子来他们没有人主动提起过鬼市的那个夜晚。他们仿佛还和之前一样,为了共同的目的而一同行事,说起灵器、术法、灵匪、局势,说起谢玉珠和林雪庚。

    却没有再说起她的舍弃,和他的痛心切骨与义愤填膺。

    可是那些过往分明没有过去,她才刚刚明白,而他也远没有释怀。

    温辞与叶悯微无声对视片刻,目光渐沉。他轻笑一声道:“所以呢?你终于得到答案,可喜可贺。你想再说什么?又要逼问我要如何才能原谅你吗?”

    叶悯微低下眼眸,说道:“对不起。”

    “不必说对不起,反正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歉意。”

    “你喜欢我,我却让你伤心了。”

    “那就不要再追问,再让我难堪。”

    “你为什么会难堪?”

    “一个人太喜欢另一个人,而对方并没那么在意他,这本是件难堪的事情。”

    “不应该是那个未能付出爱的人感到难堪吗?”

    叶悯微还是一样,有着她奇奇怪怪的道理。

    温辞看着坐在满地纸张之上,眼神歉疚的叶悯微。他眼眸里映着街上的辉煌灯火,路过的飞舟带起风吹得竹帘摇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悯微,我问你。”他终于再度开口。

    “我把好梦交给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扭转我的意志,让我就此原谅你?”

    这是温辞一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他赠予她心神的时候,便没想过她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她竟然什么都没做,只是借用过魇术,就把好梦归还于她。

    叶悯微仰着头,她认真答道:“那时候我忽然觉得害怕。”

    “害怕?”

    “我想温辞并不会原谅我,如果我改变了你,那么那个原谅我的温辞又是谁呢?他还是你吗?”

    叶悯微边说边摇头,她说道:“我已经自以为是地剪坏了自己,不能再这样伤害你。”

    他说过她是他所无法塑造的叶悯微,那时候她发现,她也是一样的。

    或许任何人都不能以人的意志去塑造,只能投身于世间万物众生,相刃相靡,才能获得一副鲜活完整的模样。

    叶悯微披着一层街上灯火的暖光,视石跳跃的蓝色光芒之后,她的眼神诚恳真挚。

    她和从前那个叶悯微别无二致,却又仿佛有什么已经改变。

    从那次不告而别之后,她一直在缓慢而琐碎地发生变化,逐渐累积。当温辞再次认真地端详叶悯微时,她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

    她有了同伴与徒弟,看过人情冷暖,看过世事波澜,努力地爱人,失去了她的哥哥,知晓自己所作所为对他人的伤害,感到歉疚与痛苦。

    她为此温柔、失落、疑惑、痛苦、嚎啕,扎下新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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