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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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她:

    “阿无,你我孤男寡女,如此不合适。”

    沈青梧:“非常时刻,岂能迂腐?”

    张行简心中冷笑:你当日不肯扶我,任由我磕磕绊绊跟着你走山路的时候,倒没想过那是“非常时刻”。

    他递酒:“此事改日再说。如此良辰,岂可辜负?阿无,先喝酒吧。”

    沈青梧再迟钝,也看出他不乐意为她学女红,为她拿起针线,给她缝衣。

    她微有失望,却也能接受。

    沈青梧非常豪爽地饮了这杯酒,目光在他清瘦单薄的身量、雪白如瓷的面上拂过:

    他此时正虚弱,她不好折腾;待他好了,她总要逼他听话的。

    只是他若好了,恐怕她想控制他,就有些难度了。

    沈青梧若有所思。

    她一边饮酒一边琢磨怎么斗张行简,给张行简倒杯酒:“你也喝。”

    张行简为难:“在下身上有伤,恐怕不能饮酒。”

    沈青梧瞥他,以为他又要做什么,他却说:“不过阿无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在下陪阿无吃几杯酒,是应当的。”

    他向她敬酒,饮了那杯后,面容被呛红。

    沈青梧嫌弃瞥他。

    而张行简借这杯酒,终于能引出他真正想聊的话题:“说起来,不知阿无可听说过益州镇西大将军沈青梧?”

    沈青梧抬目,幽静看他。

    她说:“不曾。为何这么问?”

    她手肘撑在桌上,静静看他。他若一句话说得不妥,她便会暴起困之,结束这场游戏。

    张行简虽不知她在用什么样的目光凝视自己,但空气中骤然的冰凉、若有若无的寒意,他足以感知。

    他镇定地继续为二人倒酒:“在下提起此人,只因阿无与她十分相似。”

    沈青梧维持着温柔善心的小娘子应有的语气:“哪里相似?”

    张行简:“都救过在下。”

    沈青梧怔一怔,撑在桌上的手肘放松下来。

    她漫不经心:“救过你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张行简摇头:“在下并不是那么好救的人。”

    想杀他的人那般多,从中逃脱并救人,恰好撞破张行简本身的计划,这都需要一定的运气与武力。

    女杀手模仿沈青梧,应该了解过沈青梧吧?

    孔业让女杀手用沈青梧来动摇他,莫不是真的以为他对沈青梧如何?他可利用这点,试探他们想知道的情报。

    张行简作出饮酒过多的样子,他面绯如霞,轻轻晃了晃头。

    郎君手支住额头,作出喃喃呓语状:“沈将军昔日救我,如天神下凡,在下区区凡人,对她十足崇拜。”

    沈青梧冷笑。

    她懒得搭理他这鬼话。

    他继续念叨他的鬼话,她抢过桌上的酒壶,自己倒酒喝。

    这民舍中的黄酒,不如军中酒烈。沈青梧自己喝了大半壶都毫无感觉,可那张行简喝了区区几杯,便晕头转向,像个醉鬼一样,真是无趣。

    无趣的是,他还要拉着她念叨沈青梧如何如何好。

    可真正的沈青梧坐在这里,清楚知道他口中没有一句实话。

    他说她如天神下凡救了他,但她当年救他时,他被活埋,根本不可能看到她;他说他对沈青梧动心,想迎娶沈青梧,可是家中不同意,但沈青梧知道是他不喜欢她,他与所有人都觉得沈青叶更适合当张家主母。

    他说他其实与沈青梧没见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

    唔,这句倒是实话。

    但张行简下一句便是昏昏沉沉的呓语:“若能再见到她,若我不是张家郎君,我便要向她诉说倾慕之心……”

    “咔擦”一声极轻。

    张行简听出是杯子捏碎的声音。

    他朦胧地看向女杀手方向,灯烛火光微弱,他看到模糊的人影笔直坐在自己身畔,杯子捏碎声并不掩饰。

    张行简轻笑:“你不相信?”

    沈青梧敷衍:“你喝醉了,你去睡吧。”

    张行简:“也罢,世人总是不信我喜欢她的。我这样的人,不被相信,实属正常。”

    他静下来,不再说话。沈青梧侧过头,看到他低垂目光中的几分失落。

    寥落的光落在他眼中,他低头看着杯子,恍恍惚惚地又去饮酒。

    张行简蓦地抬头。

    沈青梧仓促别过脸,躲开他目光。她心跳一下,想起他根本看不见她。

    她重新恢复自己的淡然,听张行简微微笑:“你不信也正常。不过我心中明白就好。我贴身收藏她当日送我的帕子,帕上绣着一个‘沈’字。我若不喜爱她,我岂会如此?”

    既然孔业怀疑他喜欢沈青梧,他不如就让这女杀手以为他喜欢沈青梧吧。

    他说了那么多话,这女杀手都没什么反应。他几乎怀疑自己试错了,女杀手有更深的目的。谁知此时,沈青梧突然开口:

    “帕子?”

    张行简顿一顿:“我确实喜欢她。”

    沈青梧想:她得把她的帕子拿回来。

    张行简凭什么拿着她的东西?她不想自己的东西在他那里——哪怕是一块被她丢下的帕子。

    那也是她唯一绣过的帕子——

    这一夜,张行简心力交瘁。

    他起初试她酒量,试出她海量后,他便放弃想灌醉她问话的打算;他借着装作醉酒,向她吐露不少假话,想引出她对沈青梧的疑问——毕竟女杀手想假扮沈青梧,总该对沈青梧生平有些好奇。

    然而这女杀手……十分有个性。

    她闷声不吭独自饮酒,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理会,不多说一句话;在他意识清醒时,她还会伪装,在她觉得他醉了后,她干脆暴露本性,一句话不说。

    张行简的独角戏快要唱不下去。

    但他总归瓦解了她些许戒心,她到后来,总算对沈青梧产生了兴趣,不断问他帕子的事。

    性格奇怪的人总有奇怪的关注点。

    张行简装酒力不支,说话颠三倒四,他伏在桌上喃声:“阿无,你有时真像她。若不是孔业阻拦,若不是家世阻拦,我、我……”

    沈青梧着急。

    他一会儿说什么孔业,一会儿说什么被追杀,一会儿嘀咕阿无和沈青梧的相似处……但是沈青梧只想取回她的帕子。

    她根本不关心他那些阴谋算计,虚假的喜欢或不喜欢。

    可是正如张行简无法让这个女杀手说出孔业的计划一样,沈青梧也从张行简身上问不出她帕子的下落。他说他贴身收藏……

    沈青梧盯着这位醉倒的郎君,目光落在他侧过的染了红绯色的玉颈,已经颈下微乱的领口。

    她弯腰来扶他:“你醉了,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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